司徒惊鸿离去的身影如墨色飞鸿般消失在夜色深处,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幽冥火气息却久久不散,如无形的阴霾笼罩着破败的祠堂。
烛火摇曳,将众人面容映得明暗不定。
墨尘率先打破沉默,声音低沉而谨慎:“‘潜龙阁’……这个名号我曾听师尊提及过一二。”他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眉宇间凝结着思索的痕迹,“师尊曾说,百年前大周朝覆灭时,有一批前朝遗老携部分皇室秘藏隐匿于世,暗中积蓄力量,图谋复辟。若这‘潜龙阁’真是前朝遗民所建,那司徒惊鸿所言便不可尽信。复辟者最擅长的,便是编织半真半假的谎言,将人引入他们的棋局。”
迦叶双手合十,素白僧袍在夜风中微微飘动:“阿弥陀佛。墨尘施主所言甚是。然贫僧所虑者,不仅是这‘潜龙阁’的真伪。”他转向云宸,目光中流露出罕见的忧色,“云施主体内混沌血脉,乃是触及天地本源的力量。这等因果,非比寻常。司徒惊鸿提及的‘混沌秘境’,恐怕与此血脉有莫大关联。若真如此,施主已是风暴之眼,未来所遇之劫,恐非人力可测。”
云宸静立于祠堂中央,听着两人的分析,脑海中无数碎片开始缓缓拼凑。
他闭上眼睛,那些话语如潮水般涌来——
母亲是前朝末代公主周清漪的侍女,守护着公主临终托付的秘密;父亲云啸天并非普通武者,而是某种“守护者”;无名剑客曾是父亲的结义兄弟,却因幽冥火而反目;司徒惊鸿代表的“潜龙阁”想利用他的血脉达成某个目的;国师玄冥子修炼幽冥火,是当前最直接的敌人;而三皇子赫连澈……那个在宫中曾暗中相助自己的人,立场究竟如何?
太多情报,太多谜团,真伪难辨。
“我们需要更可靠的信息来源。”云宸睁开眼,声音冷静得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司徒惊鸿给出的线索里,关于国师和幽冥火的部分,与我们所知相符,应当为真。但关于‘潜龙阁’的意图、混沌秘境的真相,以及我真正身世的全貌,必定有所隐瞒或扭曲。”
他走到破损的窗边,望向外面沉沉的夜色:“父亲留下的那半枚玉佩,母亲临终前的话语,无名前辈的警示……这些才是我们真正能够信任的线索。而所有这些,似乎都指向同一个方向——我必须弄清混沌血脉的来历,以及它与前朝覆灭、幽冥火出现之间的关联。”
慕容雪一直安静聆听,此时方才开口:“那么,我们接下来该去何处?”她摊开随身携带的羊皮地图,指尖落在一处标有山形标记的边城,“从此地向西北三百里,便是‘铁岩城’。那里靠近北疆,远离皇权中心,是我慕容家势力较强的边城之一。城中鱼龙混杂,消息灵通,且因地处边疆,朝廷的耳目相对稀疏。我们可在那里暂时休整,同时打探可靠情报。”
墨尘审视着地图,点头赞同:“铁岩城确是合适选择。而且,若我记得不错,铁岩城附近曾有前朝时期的古战场遗迹。若‘潜龙阁’真是前朝遗民组织,那里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不妥。”迦叶却摇头,“既知‘潜龙阁’可能为前朝势力,若他们所言‘混沌秘境’确有其事,那么铁岩城附近的前朝遗迹,恐怕正是他们重点监视之处。我们前往,岂不是自投罗网?”
“大师的顾虑有理。”云宸转身,烛火在他眼中跳跃,“但正因为那里可能是‘潜龙阁’关注的区域,反而可能找到他们不愿让我们发现的真相。况且,我们此刻最缺的便是信息——无论这信息来自何方,总比如今这般盲人摸象要好。”
他顿了顿,继续道:“更重要的是,我需要弄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对我的血脉如此在意。司徒惊鸿想利用它,国师想夺取它,甚至我父亲为之付出生命守护它……这混沌血脉,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祠堂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夜风穿过破窗的呜咽声。
良久,墨尘轻叹一声:“云宸,你可知晓,拥有特殊血脉者,自古以来便是各方势力争夺的对象?据古籍记载,上古时期,有天生灵体者可通天地,有神兽血脉者可驾驭异力,有混沌血脉者……传闻可触及万物本源,甚至打开通往‘起源之地’的通道。”
“起源之地?”云宸皱眉。
“那只是传说。”墨尘摇头,“但千百年来,无数人追寻这种力量。前朝大周皇室,便曾有一支秘密研究血脉之力的机构,名为‘天机院’。据说国师玄冥子当年便是从天机院的废墟中,找到了幽冥火的修炼法门。”
迦叶忽然道:“贫僧曾听寺中长辈提及一桩旧事。约八十年前,大周覆灭前夕,天机院发生一场大火,所有研究资料毁于一旦,院内修士死伤殆尽。然而奇怪的是,大火之后,有人在灰烬中发现了幽冥火的痕迹。”
云宸心头一震:“大师的意思是……”
“幽冥火或许并非国师独创,而是源自前朝天机院的研究。”迦叶缓缓道,“若真是如此,那么国师、前朝遗民、混沌血脉之间的关联,便更加错综复杂了。”
慕容雪收起地图,决断道:“无论如何,留在此地已不安全。司徒惊鸿能找到我们,国师的人也可能随时出现。铁岩城至少能提供暂时的庇护和情报渠道。我们趁夜色出发,天亮前可抵达城外山区,待明日乔装入城。”
众人再无异议。
简单收拾行装后,几人离开破败祠堂,融入茫茫夜色。北风凛冽,星光暗淡,远处山峦如潜伏的巨兽,沉默地注视着这群在命运漩涡中挣扎的旅人。
云宸回头望向祠堂方向,那里曾是他与司徒惊鸿对峙的地方。那位“潜龙阁”使者的话语仍在耳边回响——
“你是钥匙,云宸。一把能打开混沌秘境的钥匙。”
钥匙……他握紧腰间父亲留下的那半枚玉佩,温润的触感传来一丝暖意。母亲曾说,这玉佩共有两半,合二为一时,方能揭示真相。
另一半,在哪里?
“云宸,快跟上!”慕容雪在前方低声催促。
他收回思绪,加快脚步。道路蜿蜒向北,穿过枯树林和冰冻的溪流。墨尘在前探路,迦叶殿后,慕容雪与云宸并肩而行。
“你在想什么?”慕容雪忽然轻声问道。
云宸沉默片刻,低声道:“我在想,如果我真是什么‘钥匙’,那么打开‘门’之后,会看到什么?而门后的东西,又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
慕容雪侧头看他,星光下,她的眼眸清澈如寒潭:“不管门后是什么,那都不是你的错。血脉是命运赋予的,但道路是自己选择的。”
云宸心中微暖,正欲开口,前方墨尘忽然停下脚步,抬手示意。
所有人立即隐入道旁树影。
远处,几点火光在夜色中移动,隐约传来马蹄声和金属碰撞的轻响。
“是巡边骑兵。”墨尘压低声音,“大约十人,标准的边军配置。铁岩城已在百里之内,出现巡逻队不奇怪,但……”
“但什么?”云宸警觉地问。
墨尘眉头紧锁:“他们行进的方向,正是我们刚才离开的祠堂。”
众人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升起不祥的预感。
“是巧合,还是……”慕容雪话音未落,那些火光已改变方向,径直朝着他们藏身之处而来!
“被发现了吗?”迦叶手中佛珠微转。
墨尘凝神观察片刻,摇头:“不像。他们队形松散,像是在进行常规巡逻。但我们必须绕开,不能与边军发生冲突。”
几人悄然向侧面山林移动,避开巡逻队的路线。就在他们即将隐入山林时,云宸忽然感觉怀中那半枚玉佩微微发热。
他下意识低头,只见玉佩在黑暗中泛着极淡的青色微光,光芒指向东北方向——那是铁岩城所在,却又稍稍偏出。
几乎同时,东北方向的夜空,一道几乎难以察觉的幽蓝色光晕一闪而逝,快得像错觉。
但云宸确信自己看见了。
那光芒的气息……竟与玉佩产生的微光,隐隐呼应。
“怎么了?”慕容雪察觉到他的异常。
云宸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没什么,可能是眼花了。”
他没有说出玉佩的异状和那道幽蓝光芒。不是不信任同伴,而是那感觉太过诡异——仿佛冥冥中有什么东西,正在铁岩城方向等待着他。
而随着他们不断靠近,怀中的玉佩温度,似乎也在缓慢升高。
夜色更深了。
前路茫茫,秘辛重重。铁岩城就在前方,那里会有答案,还是更多谜题?
云宸不知道。但他明白,自己已经踏上了无法回头的路。身世之谜、血脉之秘、前朝旧事、当朝阴谋……所有这些线索,都如一张巨大的网,而他就是网中央的那只飞蛾。
不,不是飞蛾。
他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是持剑的人。
无论网有多大,无论布局者是谁,他都要一剑斩开这重重迷雾,看清所有的真相。
“走吧。”他轻声说,率先向铁岩城方向迈步。
身后,夜色如墨,前朝秘辛如影随形;前方,边城轮廓已在远山之间隐隐浮现,新的篇章即将展开。
而怀中的玉佩,持续散发着微弱却执着的暖意,仿佛在诉说着一段被尘封百年的往事,一个关于混沌、血脉与守护的古老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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