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狭小的密室内不安地跃动,将云宸孤长的影子扭曲地投映在斑驳的石墙上,仿佛他内心挣扎的有形写照。司徒惊鸿虽已离去,但他留下的压力却如实质般滞留在沉闷的空气中,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连呼吸都显得艰涩。
云宸独自立于唯一的透气小窗前,窗外是皇都永不散尽的深沉夜色,零星灯火在远处闪烁,如同蛰伏巨兽窥视的眼眸,冰冷而莫测。父亲的音容,族人临死前的恐惧与呼喊,再一次无比清晰地刺入他的脑海。灭门之恨,血流成河,岂是司徒惊鸿轻飘飘一句“合作”便能揭过?无论潜龙阁的言辞如何冠冕堂皇,如何描绘出对抗国师的大义图景,都无法掩盖那个最根本、最血腥的事实——司徒惊鸿,是手染云家鲜血的仇敌,不死不休。
更深的不安在他心中翻腾。国师对混沌血脉的觊觎,对幽冥火的疯狂追求,其颠覆王朝乃至可能涉及更可怕上古秘辛的图谋,已然令人不寒而栗。然而潜龙阁呢?这个潜藏于历史阴影中的组织,对血脉之秘的了解似乎更深,经营布局更为久远。他们所求真的仅仅是“维持平衡”、“阻止国师”吗?父亲云啸天不惜牺牲全族也要守护的秘密,究竟关乎什么,竟能同时引来这深不可测的两方巨鳄疯狂追逐?
云宸缓缓闭目,掌心之下,血脉深处传来一丝微弱的、却与他生命共鸣的悸动。这力量源自远古,承自父亲,它不属于暴虐的国师,同样,也绝不该成为潜龙阁达成某种未知野心的工具。
当他再次睁眼时,所有迷茫与挣扎已如潮水退去,眼底只余一片淬火后的清明与坚定。
“召集所有人。”他转向静立在门边阴影中的影刹,声音不高,却带着断金切玉般的决然。
片刻之后,密室被更多的烛火照亮。石猛、迦叶、墨尘、林月瑶、柳如絮,以及影刹,这些与他生死与共、历经磨难的同伴齐聚一堂。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凝重,显然都感知到了那迫近的危机与抉择时刻的来临。
云宸走到众人面前,目光逐一扫过这些熟悉的面孔。石猛的耿直豪迈,迦叶的沉稳睿智,墨尘的神秘淡泊,林月瑶的灵秀坚韧,柳如絮的温柔敏锐,还有影刹如同其名般隐匿却可靠的守护。他们是他在绝境中仅有的依靠,是可以交付后背的生死之交。
“司徒惊鸿来过了。”云宸没有迂回,直接切入核心,他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有力,“他代表潜龙阁,提出了联手合作的提议。”
室内气息为之一滞。石猛瞪大了眼睛,迦叶眉头微蹙,墨尘的目光若有所思,林月瑶和柳如絮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
“他们开出的条件,”云宸语气平直地复述了潜龙阁所能提供的助力——珍贵的情报网络、庞大的资源支持、对抗国师时的庇护与策应,一条看似能从当前困境中脱身甚至反击的“捷径”。然而,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低沉下去,如同寒铁相击,迸发出决绝的火星:“但我,已经拒绝了。”
“拒…拒绝了?!”石猛先是一愣,随即急道,“云宸兄弟,那可是潜龙阁!有他们帮忙,咱们对付国师那老贼不就……”
“石猛,”云宸打断他,目光如炬,直视着这位粗豪却忠直的同伴,“你可知,司徒惊鸿究竟是何人?”
石猛茫然摇头,其他人也露出探询之色。
云宸深吸一口气,每一个字都仿佛从记忆的血海中捞出,沉重而冰冷:“十七年前,云家惨案。率领黑衣众屠戮我云家满门,亲手以‘惊鸿掌’重创我父亲心脉,最后掷出火油点燃祖宅之人——正是司徒惊鸿。”
“竟是他!”林月瑶惊呼出声,纤手掩唇。柳如絮脸色瞬间发白。迦叶捻动佛珠的手微微一滞,墨尘眼中掠过一丝寒芒,影刹虽未出声,但周身的阴影似乎更浓重了几分。石猛更是双目圆睁,一股赤红的怒气直冲顶门,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密室内,杀意与悲愤无声弥漫,空气几乎凝成冰霜。
“血仇似海,不共戴天。”云宸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波澜,唯有一种沉淀到骨髓里的寒冷,“与灭门仇敌虚与委蛇,换取一时之喘息,我云宸做不到。九泉之下的族人英灵,亦绝不会应允。此为我拒绝之第一缘由。”
他略作停顿,待那刻骨的恨意稍稍沉淀,继续道:“其二,潜龙阁所图,绝非他们宣称的那般简单纯粹。他们对混沌血脉、对上古之秘的了解,恐怕犹在国师之上。我父亲以生命守护之物,正是他们志在必得之关键。与虎谋皮,终遭反噬。他们或许是想利用我这身血脉,达成某种我等根本无法想象的野心。究其本质,他们与国师并无二致——皆视此血脉、此秘辛为实现其欲望的工具与阶梯。”
迦叶缓缓颔首,沉声道:“云施主所言甚是。潜龙阁潜藏极深,根基难测,其志非小。应允合作,恐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无非是从国师的棋子,变为他们的棋子。”
“其三,”云宸再次深吸一口气,眼中光芒大盛,那是斩断所有犹豫与侥幸后的清澈与坚定,“我云宸,不愿再成为任何人、任何势力手中的刀剑或筹码!国师视我为开启秘藏的钥匙与献祭的牲礼,潜龙阁则欲将我当作连通野心的桥梁与可利用的棋子。那我究竟是谁?我父亲拼却全族性命为我换来的,难道就是在这些野心家之间辗转腾挪,最终仍逃不脱被利用榨干、然后弃如敝履的命运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开一切迷障的决绝力量:“不!父亲守护的秘密,必须由我来揭开!云家的血海深仇,必须由我来清算!幽冥火的祸患与国师的阴谋,必须由我来阻止!路,我要自己闯!真相,我要亲手查明!仇敌,我要亲自刃之!未来该走向何方,该由我自己来决定!”
话语铿锵,掷地有声,在狭窄的石壁间反复回荡,撞击在每个人的心头。众人看着他挺立如孤峰的身影,看着他眼中那簇永不屈服、灼灼燃烧的火焰,先前的忧虑、彷徨甚至一丝对强大外援的隐约期待,尽数被一种更为滚烫、更为坚实的情感所取代——那是认同,是追随,是愿与他共赴绝境的决心。
柳如絮第一个上前一步,与她温婉外表不符的是眼中那份坚定:“云公子,我信你的判断。血仇不可忘,初心不可失。我们既已同行至此,前路再难,亦当共赴。”
石猛猛地一拍大腿,低吼道:“说得对!俺老石就认你这个兄弟!管他什么潜龙阁还是国师府,敢挡咱们的路,害咱们的人,俺就跟他拼到底!司徒惊鸿那老狗,俺迟早把他脑袋拧下来祭奠云家冤魂!”
林月瑶轻按腰间短刃,语气清冷而果决:“云大哥,我的命是你救的,我的路自然随你走。潜龙阁居心叵测,不可倚仗。靠自己手中的刀,挣出来的生路,才最踏实。”
墨尘微微点头,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带着支持的力量:“独行险路,未必不通幽。至少,魂魄自由,心意通达。墨尘愿尽绵薄之力。”
迦叶双手合十,低诵一声佛号,抬眼时目光澄澈:“云施主已明心见性,此念坚如金刚,外魔难侵。贫僧愿伴施主行此荆棘之路,以慈悲心,行金刚事。”
影刹虽未言语,只是微微躬身,但其姿态已表明一切——他如影随形的忠诚,便是最直接的答案。
其他几位核心同伴亦纷纷表态,眼中重新燃起坚定斗志。密室内的气氛,彻底从被强敌环伺的压抑沉重,转变为一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悲壮与昂扬。他们力量或许尚显微薄,前路注定布满刀山火海,强敌林立,但此刻,他们心意相通,凝聚在一个绝不动摇的核心周围,选择了一条完全由自己主宰的道路。
云宸环视众人,胸膛被一种饱胀的、温热而澎湃的情绪充满。他知道,这个决断意味着他们将彻底失去一个看似强大的“盟友”,将同时站在国师府与潜龙阁的对立面,未来的每一步都将更加凶险艰难。但,这股同心同德的力量,这份自主选择的尊严,远比任何虚假的庇护更珍贵。
“前路漫漫,凶险莫测,可谓九死一生。”云宸缓缓开口,向众人郑重抱拳,深施一礼,“诸君不离不弃,云宸……铭感五内!”
“同生共死!”石猛率先低吼。
“同生共死!”众人齐声应和,声音压抑却凝聚着斩铁断金的力量。
跃动的烛火骤然一个明灭,将众人并肩而立的身影牢牢拓印在石壁上,仿佛铸成了一道虽小却坚不可摧的壁垒。
云宸清晰地感知到,从这一刻起,他们才真正踏上了那条只属于他们自己的征途。一条注定用鲜血与战火铺就,却通往真相、尊严与复仇终点的道路。潜龙阁的诱惑,国师的威胁,再也无法令他的意志产生半分动摇。
他要亲手揭开父亲以生命封存的古老秘辛,他要将司徒惊鸿与国师相继拖入复仇的烈焰,他要在帝国与隐秘势力交织的惊天乱局中,凭借己身与同伴之力,杀出一个截然不同的未来。
断然拒绝,绝非抗争的终止。相反,它是一面战旗的扬起,是一场属于他们自己、不屈不挠的真正战争的——
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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