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岩城的城墙在暮色中犹如一头匍匐的巨兽。高达十丈的墙体由当地特有的黑色铁岩砌成，石块间的缝隙几乎细不可见，在夕阳余晖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云宸一行人停在三里外的一片矮树林中，远远观察城门处的盘查情况。
“比预想的还要严。”萧逸压低声音道，“城门守卫翻查行李十分仔细，对过往行人的盘问也很详细。我们这一行人目标太大，若一同进城，必然引起注意。”
慕容雪点头：“分批潜入，化装改扮。影刹，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影刹无声地从马鞍旁取下一个包袱，里面是各色衣物和易容用品。这位沉默的暗卫向来行事周全。
“我与云宸扮作游历的年轻修士夫妇。”慕容雪取出一件淡青色的女式道袍和一套素色男装，“修真道侣在外游历是常见之事，不会引人怀疑。”
“我和影刹扮作你们的护卫。”萧逸接过两套轻甲，“这样即使有盘查，也说得出缘由。”
墨尘拿起一套商贾服饰：“我和苏姑娘可以扮作行商。铁岩城商队往来频繁，不会引人注目。”
“那我们三人呢？”石猛粗声问道，看着剩下的衣物。
迦叶微微一笑：“我与石施主、林姑娘另寻途径。铁岩城西侧有一段城墙年久失修，守卫相对薄弱。以我等身手，夜间潜入不难。”
林月瑶皱眉：“翻墙入城？若是被发现......”
“所以需要制造一些动静。”迦叶从怀中取出一包粉末，“这是引兽粉，能在短时间内吸引小兽聚集。届时守卫注意力被分散，正是潜入时机。”
计划已定，众人立即行动。
慕容雪为云宸简单易容，用深色粉膏略微改变他脸部轮廓，又在他唇上贴了两撇假须。她自己则将长发挽成妇人髻，戴上简朴的木簪，换去平日清冷气质，多了几分温婉。
“记住，我们现在是青阳山来的道侣，前往北地寻访故人。”慕容雪低声交代，“我叫柳青，你叫陈云。若有人问起，就说我师尊是青阳山紫云道人。”
云宸点头，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姿态。他注意到慕容雪在准备这些时极为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两人换好装束，与扮作护卫的萧逸、影刹会合。影刹已彻底改变了气质，从一个存在感稀薄的暗卫变成了一个眼神锐利的武者，连站姿都略有不同。
“走吧。”
四人骑马向城门行去，混入排队的入城队伍中。
队伍移动缓慢，云宸借机观察四周。铁岩城不愧为边陲重镇，排队入城的人形形色色：有满载皮毛的北地商人，有推着独轮车的小贩，有风尘仆仆的江湖客，还有几队神情警惕的镖师。
前方传来争吵声。一个商队管事正与守卫争执：“我们前日才出城，今日归来，为何还要重新盘查？”
守卫头领面无表情：“城主有令，近日边境不宁，所有入城人员不论身份，一律严查。不服者，可原路返回。”
那管事脸色铁青，却不敢再多言。
轮至云宸一行人时，守卫仔细打量他们：“从哪来？进城何事？”
“青阳山。”慕容雪的声音温和而不失分寸，“我与夫君前往北地寻访师叔。这两位是我们的护卫。”
守卫翻看着他们的行李，多是些衣物和普通干粮。他又盯着云宸的脸看了片刻：“青阳山？倒是很远。你们道侣二人年纪轻轻，就敢远游至此？”
慕容雪微微一笑：“修行之人，本就该游历四方，增长见识。况且有护卫相随，安全无虞。”
守卫又问了几个问题，见对答如流，终于挥手放行：“进去吧。城中近来不太平，夜晚少出门。”
“多谢提醒。”
四人牵着马步入城门洞，穿过三丈厚的城墙，铁岩城内的景象逐渐展现在眼前。
与城外肃杀的氛围不同，城内竟是一派繁华景象。主街宽达五丈，两侧店铺林立，旗帜飘扬。酒楼中传出喧闹声，茶馆里有人在高谈阔论，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各种口音混杂在一起。
“先找地方落脚。”慕容雪低声道。
他们沿主街前行一段，拐入一条稍窄的侧街，在一家名为“悦来居”的客栈前停下。客栈不大，但看起来干净整洁。
店小二热情迎出：“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萧逸上前，“要两间上房，安静些的。”
“好嘞！客官里面请！”
进入客栈，掌柜的是个四十来岁的精瘦男子，正低头拨弄算盘。见客人进门，他抬起头，目光在慕容雪身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
“掌柜的，两间上房。”萧逸说。
“有有有，二楼东侧最里两间，清净。”掌柜的取出钥匙，“客官要用饭吗？小店厨子手艺不错。”
“送到房间吧。”慕容雪接过钥匙，“对了，我有个远房表兄在铁岩城经商，掌柜的可知道城西‘福运商行’？”
掌柜的手指在柜台上轻轻敲了三下：“福运商行？好像听说过。不过客官若想打听，不如去找城东的李牙人，他消息灵通。”
“多谢指点。”
这看似寻常的对话，实则是慕容家接头的暗号。云宸注意到掌柜在敲击柜台时节奏特殊，而慕容雪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上楼进入房间后，慕容雪才低声道：“这家客栈是慕容家暗中掌控的三处产业之一。掌柜姓赵，是自己人。”
“刚才的暗号......”
“他告诉我，已经收到我们入城的消息，其他两组人也会被安排到安全地点。晚些时候，他会将初步情报送来。”
云宸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向外望去。街对面是一家当铺，斜对角则是一间赌坊，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更远处，能隐约看到铁岩城中心高耸的城主府塔楼。
“幽冥教的眼线会在哪里？”他轻声问。
“无处不在，又难以察觉。”慕容雪站到他身侧，“赌场、青楼、酒楼，甚至衙门里，都可能有人被收买或控制。幽冥教行事诡秘，最擅长渗透。”
夜幕彻底降临，铁岩城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更夫敲着梆子走过街道，高声报时。远处传来隐约的丝竹声，不知是哪家青楼在营业。
约莫亥时，房门被轻轻敲响。影刹无声地打开门，掌柜的端着茶点进来。
“客官，小店特制的桂花糕，请尝尝。”他将托盘放在桌上，手指在托盘底部按了一下，木板弹开，露出夹层中的几张纸条。
慕容雪取过纸条，掌柜的躬身退出，全程没有任何多余交流。
纸条上是密密麻麻的小字，记录了近日铁岩城的重要动向。慕容雪快速浏览，脸色渐渐凝重。
“情况比预想的复杂。”她将纸条递给云宸，“三皇子的使者三日前曾出现在城中，与城主密谈半日。国师府也有动作，有两名国师亲随昨日入城，去向不明。”
云宸继续往下看：“‘混沌秘境’的传闻在城中已传开，多个势力都在打听具体位置。至于‘潜龙阁’......这里提到，黑煞帮最近频繁调动人手，似乎在寻找什么。”
“还有一条。”慕容雪指着最后一张纸条，“城中最近失踪了七名年轻修士，都是散修，无人追查。但有一名失踪者的朋友暗中调查，发现这些人失踪前都曾接触过一个戴青铜面具的人。”
青铜面具。云宸心中一动，这描述与他在青阳镇遭遇的幽冥教执事何其相似。
“幽冥教已经开始行动了。”他沉声道，“在这铁岩城中，恐怕不止是眼线那么简单。”
窗外，铁岩城的夜生活正达到高潮。赌坊中人声鼎沸，酒楼里划拳行令声不绝于耳，更有一队巡逻士兵踏着整齐的步伐走过街道。
这座看似繁华的边城，暗地里已是暗流涌动。各方势力在此交织，而云宸一行人的到来，无疑又为这锅即将沸腾的水添了一把火。
慕容雪收起纸条，用烛火点燃，看着它们化为灰烬：“从明天开始，我们要分头行动。萧逸和影刹去打探三皇子和国师府的消息，墨尘和苏小婉以行商身份接触本地商会，收集关于‘混沌秘境’的情报。至于我们......”
她看向云宸：“我们要去会一会黑煞帮。既然他们在寻找‘潜龙阁’，说不定已经有了线索。”
“那迦叶大师他们？”
“他们自有安排。”慕容雪走到窗边，望向夜色中的城市，“铁岩城就像一张蛛网，我们已落在网中。现在要做的，不是挣扎，而是顺着网线，找到那只织网的蜘蛛。”
云宸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铁岩城的灯火在黑夜中明明灭灭，犹如一头沉睡巨兽身上的斑点。而他们，正站在这头巨兽的心脏地带，不知何时会将其惊醒。
夜深了，但铁岩城的某些角落，活动才刚刚开始。在城南一间不起眼的民宅内，几个人影围坐在昏黄的油灯下，低声交谈。桌上摊开的地图上，标记着几个红点，其中一个，正是悦来客栈的位置。
“目标已全部入城。接下来按计划行事，记住，要活的，尤其是那个云家小子。”
油灯摇曳，墙上的人影如鬼魅般晃动。铁岩城的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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