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云宸已在客栈院中练剑。
一夜未眠并未影响他的状态，反而因心中疑虑而精神紧绷。混沌真元在经脉中流转，剑招带着隐隐的破空之声，每一式都沉稳凌厉。
“云兄好早。”
影刹的声音从廊下传来。他倚在柱旁，一身黑衣几乎与廊下阴影融为一体，若非主动开口，常人难以察觉他的存在。
云宸收剑回身，见萧逸也从房中走出，三人相视点头。
“昨夜商议之事，我仔细想了想。”影刹走近几步，压低声音，“若想查皇室秘事，明面上的渠道行不通。但有地方，或许能寻到蛛丝马迹。”
“何处？”萧逸问道。
“铁岩城的地下黑市。”影刹目光微闪，“那里龙蛇混杂，只要有钱或有门路，可以买到许多明面上没有的消息和物品。我曾混迹江湖时，与黑市中的一些人有过交集。”
云宸沉吟片刻：“可靠吗？”
“黑市自有规矩。”影刹道，“只要不触碰他们的底线，交易通常安全。而且，那里的情报贩子‘百晓生’掌握着不少秘辛，只要出得起价，他什么都能弄到。”
萧逸皱眉：“风险不小。黑市耳目众多，若被盯上……”
“所以需要伪装。”影刹早有准备，“我有些易容之物，可改换面容气息。只要不显露真实修为，混入其中不成问题。”
云宸想起三皇子身上那丝伪混沌气，心中决断：“那就去一趟。但需谨慎，若事不可为，立即撤离。”
“自然。”
午后，三人换上普通商旅服饰，影刹取出三张人皮面具和几瓶改变气息的药粉。面具薄如蝉翼，贴服后竟与真脸无异，只是表情略显僵硬。药粉则能暂时改变真气波动，除非是修为极高的强者刻意探查，否则难以识破。
“这东西只能维持三个时辰。”影刹提醒，“我们得速战速决。”
一切准备就绪，三人悄然离开客栈，往城西而去。
铁岩城西区是贫民与江湖客混杂之地，巷道狭窄，房屋低矮。影刹在前引路，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家破旧的铁匠铺前。
铺子里，一个独眼老者正敲打着一块烧红的铁胚，火星四溅。
“买刀吗？”老者头也不抬。
“不买刀，想借条路。”影刹上前，将三枚铜钱按特定顺序摆在柜台上。
老者独眼瞥了瞥铜钱排列，手中铁锤顿了顿：“路不好走。”
“走得多了，自然认得。”
暗语对罢，老者这才抬头打量三人，目光在云宸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却未多问。他收起铜钱，转身推开身后堆满杂物的货架，露出一条向下的阶梯。
“下去后左转三次，右转两次，见到石门敲三长两短。有人问就说‘老瘸子介绍来的’。”
“多谢。”
阶梯阴暗潮湿，越往下走，空气越发阴冷。墙壁上镶嵌着发光的矿石，发出幽绿微光，勉强照亮前路。果然按老者所说，左转三次，右转两次后，一扇厚重的石门出现在眼前。
影刹上前，依言敲击。
石门缓缓开启一道缝隙，一双锐利的眼睛从中探出：“谁介绍来的？”
“老瘸子。”
缝隙扩大，一个身材矮小的侏儒侧身让开：“进来吧，规矩懂吗？”
“懂。”影刹递过一小袋灵石。
侏儒掂了掂，满意点头：“别惹事，别多看，交易完就走。”
踏入石门，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高达十余丈，洞顶垂下无数钟乳石，其上镶嵌的发光矿石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光怪陆离。洞内错落分布着上百个摊位，有的搭着简易棚子，有的直接在地上铺块布。人影绰绰，低声交谈声、讨价还价声、物品碰撞声混成一片，却又奇异地保持着某种秩序。
这里卖的东西五花八门：明令禁止的功法秘籍、来路不明的丹药、沾染血腥的兵器、甚至还有笼中关着的奇异妖兽。空气中弥漫着药材、铁锈和潮湿泥土的混合气味。
“跟紧我。”影刹低声道，领着二人穿梭在摊位之间。
云宸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来此交易的人大多遮掩面容，有的戴斗笠，有的蒙面，还有些用了更高明的易容术。他暗暗感应，发现其中竟不乏修为不弱之辈，只是气息都收敛得很好。
“百晓生的摊位在最里面。”影刹传音道，“他是黑市里消息最灵通的，但要价也最高。”
穿过拥挤的人流，三人来到溶洞深处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这里只有一个简陋的木桌，桌后坐着个干瘦的老者，正闭目养神。桌上空无一物，只摆着个“问事卜卦”的木牌，看起来像是个落魄的算命先生。
但云宸注意到，周围三丈内无人靠近，所有经过的人都自觉绕行，显然对这老者颇为忌惮。
影刹上前，从怀中取出一枚漆黑的铁牌，轻轻放在桌上。
老者睁开眼，那是一双浑浊却深邃的眼睛。他瞥了眼铁牌，又扫过三人，声音沙哑：“三年没见这牌子了，还以为你死了。”
“命硬，死不了。”影刹平静道，“想买消息。”
“什么消息？”
“关于皇室，关于血脉研究，关于……混沌。”
老者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他缓缓坐直身体，仔细打量着影刹，又看向云宸和萧逸，良久才道：“这消息，很贵。”
“开价。”
老者伸出三根手指：“三百上品灵石，或者……等值之物。”
萧逸倒吸一口凉气。三百上品灵石，足以买下一座小城的宅院，寻常修士攒一辈子也未必能有这么多。
影刹却面不改色，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盒，打开后，里面是三颗鸽卵大小的深紫色晶石。晶石内部仿佛有液体流动，散发出浓郁的灵气。
“幽冥紫晶，产自极阴之地，一颗抵一百上品灵石。”
老者拿起一颗，对着洞顶的光照了照，满意点头：“成交。不过，你要的消息太大，我这里只有部分。”
“部分也行。”
老者收起紫晶，弯腰从桌下拖出一个陈旧木箱，翻找片刻，取出一个泛黄的牛皮档案袋。档案袋用蜡封口，上面没有任何标记。
“这是《前朝‘星火’计划部分名录（残卷）》，三十年前我从一个将死的宫廷老太监手里换来。里面记载的东西，够你明白一些事了。”
影刹接过档案袋，入手沉重，显然不止几页纸。他正要打开蜡封，老者却伸手按住。
“规矩，出了黑市再看。”
影刹点头，将档案袋收入怀中。
老者又闭目养神，仿佛刚才的交易从未发生。影刹也不多言，示意云宸二人离开。
就在三人转身欲走时，老者忽然又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小心穿紫衣的人，他们最近在黑市很活跃，专打听混沌相关的事。”
影刹脚步微顿，却没回头，只轻轻颔首，随即加快脚步。
离开百晓生的摊位，三人不再停留，按原路返回。经过一处贩卖古籍的摊位时，云宸眼角余光瞥见一道紫色身影在不远处闪过，心中凛然。
果然有人也在查混沌之事。
出了黑市，回到铁匠铺，独眼老者见三人出来，只是微微点头，继续敲打他的铁胚。
直到走出西区，回到相对繁华的街道，三人才松了口气。
“先回客栈。”影刹低声道。
回到房间，设下隔音结界，影刹这才取出档案袋，小心拆开蜡封。
里面是一沓泛黄的纸张，墨迹有些褪色，但字迹仍可辨认。首页用朱砂写着“星火计划·甲字名录（残）”，下方有小字标注“天武历一百七十四年制，绝密”。
云宸凑近细看，越看越是心惊。
名录上记录了十七个人的信息，包括姓名、年龄、出身、体质特征，以及一个共同点——都拥有某种特殊血脉或体质。其中有三人标注着“疑似混沌血脉残留”，但后面又用红笔批注“验证失败，已处理”。
“处理”二字，写得轻描淡写，却透着血腥。
继续翻阅，后面几页记录了这些人的培养过程：特殊的丹药配方、定制的修炼功法、定期的“血脉激发”实验。笔记详细冷静，仿佛记录的只是寻常药材的处理。
“这是人体实验。”萧逸脸色发白，“前朝就在做这种事？”
影刹翻到最后一页，那里有一份简短的总结报告：
“……至本年末，甲字名录十七人中，三人产生混沌气感，但均不稳定，最长维持三十七日。结论：天然混沌血脉不可复刻，强行激发必遭反噬。建议转入乙字方案，尝试人工合成伪混沌气，虽无天命之实，可得表象之用……”
报告末尾的日期是天武历一百七十五年冬，署名处被刻意涂黑，只能辨认出最后一个“渊”字。
“前朝就在研究仿造混沌血脉。”云宸沉声道，“‘星火计划’……看来这火种一直未灭，延续到了本朝。”
影刹将资料收起，神色凝重：“百晓生说这是残卷，意味着还有更多。而且他提醒的紫衣人，说明不止我们在查此事。”
窗外天色渐暗，暮色笼罩铁岩城。
云宸望向皇宫方向，心中疑云更重。
前朝未竟的“星火”，在本朝是否已经燎原？三皇子身上的伪混沌气，是否就是“乙字方案”的成果？
而那份名录上“已处理”的三个名字，又代表着多少被这阴谋吞噬的生命？
夜色渐深，黑市中的见闻如同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三人心头。这潭水，比他们想象的更深、更浑。而他们手中这份残卷，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真正的暗影，还藏在更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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