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话音未落，两侧山坡突然滚下无数火把，将此处照得如同白昼。
黄狗儿的声音从崖上传来：“张将军，别来无恙？这粮草，还合口味吗？”
张温辽心头一沉，刚要下令撤退，李顺德却疯了似的往前冲：“杀进去！有埋伏又如何，夺了粮草再说！咱们有弓！”
“蠢货！” 张温辽怒吼着拔刀，却为时已晚。
两侧的滚石檑木如暴雨般落下，通道瞬间被堵死，林大虎带着一千人从密林里冲出，虎头枪扫倒一片亲兵，却刻意避开要害。
“放下武器，不伤性命！” 林大虎的吼声震得树叶落了一地，枪尖挑飞李顺德的短刀，却在他咽喉前寸寸停下。
李顺德瘫在地上，看着周围举着刀枪的青州军，突然哭喊起来：“我是李帅的人，你们敢动我？这粮草是你们设的陷阱，你们算计我们！”
黄狗儿从崖上下来，踩着满地狼藉走到张温辽面前：“张将军，委屈了。这粮草本就是给弟兄们准备的，只是没想到监军这么心急。”
张温辽看着被缴械的三千弟兄，又看了看缩在角落发抖的李顺德，突然苦笑：“输得不冤，这饵下得太准，监军又催得太急。”
林大虎把捆结实的李顺德扔在地上：“这狗东西留着碍事，不如砍了？”
“别。” 黄狗儿摆手，“把他和弟兄们都带到岭上，好生看管。”
次日清晨，卧牛岭的空地上摆满了收缴的兵器，刀枪剑戟堆成小山。
张温辽的三千人马站在东侧，个个垂头丧气。
黄狗儿走上临时搭起的高台，声音传遍山岭：“弟兄们，咱们都是被逼造反的苦人，没必要自相残杀。近日来虽有误会，偶有摩擦，终究是对抗朝廷的同道 —— 今日，所有兵器暂且留下，人，都可以走。那十车粮草，也分了给弟兄们带回去。”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动。
张温辽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我说放你们走。” 黄狗儿让人抬来十车粮草，“每人领三斗米，想回芒砀山的，我们送你们到山口。”
李顺德突然尖叫：“你们敢放我？李帅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用粮草设陷阱，卑鄙！”
“李帅要是讲道理，就知道这事到底是谁的问题。” 黄狗儿看着他，“回去告诉李闯，黑风口的账，咱们记下了。如果你们不动手，我们也不会反击。这粮草，就当是咱们送的见面礼。”
当第一个士兵接过粮袋时，山呼海啸般的 “黄将军仁义” 声浪差点掀翻岭头。
张温辽望着黄狗儿平静的脸，突然对着高台深深一揖：“大恩不言谢，他日若有需，张温辽万死不辞。”
林大虎扛着枪站在兵器堆旁，看着三千人马浩浩荡荡离开，忍不住挠头：“就这么放了？这些粮草可值不少钱。”
“钱哪有民心值钱。” 黄狗儿捡起柄断矛，“再说咱不是收缴那么多兵器。”
消息传回济南时，黄承天正与韩明璋议事。
听完整件事，韩明璋笑道：“小黄将军这步棋走得妙，用粮草做饵，既引了鱼上钩，又能在放他们走时送个顺水人情，既没撕破脸皮，又得了人心，李闯就是想发难，也占不到理。”
黄承天点头，望着窗外的垂柳：“让张尽忠把这事写成告示，贴遍济南各州府 —— 就说咱们青州军，只杀贪官污吏，不害同道弟兄。”
张温辽带着被缴械的士兵回到徐州时，已是次日午后。
“将军，李帅在帅府等您。” 亲卫低声提醒，递过来一块干净的帕子，“您脸上有灰。”
张温辽接过帕子，却没擦脸。他望着帅府门口那两尊石狮，狮口大张，像是要吞噬一切。
“回来了？” 李闯的声音沙哑，没回头，“济南的粮草，味道不错吧？”
张温辽猛地单膝跪地，玄铁刀 “当啷” 落地：“末将无能，请李帅降罪！”
府内死寂一片。李闯缓缓转过身，眼白布满血丝，却没像往常那样暴怒。
眼下这场芒砀山的博弈已经输了，此时再迁怒张温辽适得其反，而张温辽也确为一猛将，李闯有心怪罪张温辽，面上也只得安抚拉拢。
“起来吧，这事不怪你。”
“李帅……” 张温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你没做错什么。” 李闯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老茧蹭得他甲胄作响，“李顺德那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已经把他调到后勤营去了。”
他突然笑了笑，带着几分自嘲，“咱们是糙汉子，玩不过那种读书人的心眼。”
张温辽站起身，看着李闯将那份战报折成方块：“那济南……”
“不打了。” 李闯打断他，走到地图前，指尖划过济南的位置，“再争下去只会让弟兄们白白送命。”
他转身时，眼中已没了怒意，“我打算去济南一趟，当面跟黄承天聊聊。”
“李帅三思！” 张温辽急道，“黄承天若是趁机……”
“他不会。” 李闯摆了摆手，“他们放你回来，就是给了台阶，不想撕破脸。再说，咱们跟青州军斗得两败俱伤，只会让朝廷捡便宜。”
李闯提起笔，笔尖悬在纸上片刻，落下时却写得沉稳。张温辽凑过去看，只见 “拜帖” 二字笔力遒劲，墨迹透纸。李闯写得很慢，每一笔都像是在斟酌，将黑风口的冲突写成 “麾下将士误会，擅动刀兵”，又说 “愿赴济南一叙，共商抗虞大计”。
“这样写，妥吗？” 李闯放下笔，看着张温辽。
张温辽望着 “误会” 二字，突然明白李闯的用意。这场博弈输了面子，却不能再输了里子。他躬身道：“李帅考虑周全。”
“周全个屁。” 李闯自嘲地笑了，“再周全，也没想到......”
他本想说没想到他们被活捉了之后还能活着回来，倒成全了黄承天的仁义之名。但张温辽就在面前，这样说会显得自己不希望他们活着回来。
按李闯的想法，他情愿张温辽死在芒砀山上，这样也不现在这样回来完全没有谈判的筹码。
于是说道：“也没想到他们这么阴险狡诈。”
他将拜帖折好，“让最快的信使送去济南，务必亲手交到黄承天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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