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弥漫着压抑的沉默，只有墙壁上投影仪嗡嗡的低鸣声。全息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和图表散发着幽蓝的光芒，映照着围坐在圆桌旁的每一张面孔。
阿芸猛地站起身，椅子摩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再说一次，前往九幽的计划风险太大了，大到我们根本无法承受！”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手指在全息地图上狠狠一点，红色的警告标志立即闪烁起来，“看看这些数据！九幽裂缝的灵能波动指数已经突破安全阈值300%！任何生物靠近都会被那里的扭曲力场撕碎！”
“但我们必须采取行动。”琉璃平静地回应，纤细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轻点几下，屏幕上的图像切换为一组对比图表，“这是过去六个月全球主要裂缝的扩张数据。起初每月增长0.3%，现在已加速到每日0.5%。按此趋势推算...”
她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位队员。
“三个月内，主世界的空间结构将开始崩塌。不是逐渐恶化，而是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从最薄弱的节点开始，连锁反应将撕裂我们所知的一切现实。”
吴涯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他的目光在两位队友间游移，最终落在全息投影中心那个旋转的、仿佛黑色旋涡般的九幽裂缝模拟图上。三个月。这个数字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入他的胸腔。
“有没有可能...”年轻的工程师林雨怯生生地开口，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们能不能加固裂缝周围的屏障？或者找到某种方法减缓扩张速度？”
琉璃摇头，银白色的长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我们试过了所有已知的技术手段。灵能抑制器、空间稳定锚、甚至是上古符文阵列...裂缝的扩张不仅没有减缓，反而在加速。九幽裂缝不同于普通维度裂隙，它像是...一个活着的伤口，在不断吞噬周围的空间来喂养自己。”
“这正是我担心的！”阿芸重新坐下，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如果连最先进的稳定技术都无效，那意味着我们对这个现象的理解从根本上就是错误的。贸然进入一个我们无法理解的环境，这不是勇敢，这是自杀。”
一直沉默的战术指挥官雷震抬起头，额头上那道旧伤疤在屏幕光下显得格外分明：“我查阅了所有历史档案。三百年前，‘深渊探索者’号曾尝试进入类似的裂缝，整艘船和四十七名船员全部消失，连求救信号都没能发出。”
“那是因为他们装备不足。”琉璃反驳道，调出一份新的数据，“看看这个，我在古籍馆深处发现的记录。一千两百年前，曾有一个小规模裂缝在昆仑山脉出现，当时的修士门成功进入并返回，记录了内部的生态结构。”
阿芸冷笑一声：“一千两百年前？那时灵能环境与现在完全不同！而且那些所谓的‘记录’充满了神话色彩——会说话的石头、时间倒流的河流、永不消散的影子...这能作为科学依据吗？”
“当科学无法解释时，也许我们需要重新审视被我们贴上‘神话’标签的知识。”琉璃的声音依然平静，但眼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我分析了那些记录中的空间坐标描述，与现代九幽裂缝的灵能特征有87%的匹配度。这不是巧合。”
会议陷入了僵局。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像在提醒着那个不断逼近的截止日期。
吴涯站起身，走到窗边。外面的城市灯火通明，悬浮车流如光带般穿梭于摩天大楼之间，巨大的全息广告牌上播放着最新款的虚拟现实游戏。普通人们对此一无所知，不知道三个月后他们所熟悉的世界可能会分崩离析。
他想起一周前与父亲的最后一次通话。那个固执的老人仍然住在乡下老宅，拒绝搬来更加安全的城市防护罩内。
“有些风暴是躲不过的，儿子。”父亲在视频里说，背后的窗外是熟悉的麦田，“真正的勇气不是寻找最安全的避风港，而是学会在风暴中航行。”
阿芸的声音将吴涯从回忆中拉回：“吴涯，说句话。你是队长，我们需要你的决定。”
所有人都看向他。阿芸眼中是恳求，琉璃眼中是期待，其他人则是迷茫与不安。
吴涯转过身，背对着窗外的城市光海。那一刻，他感到肩上担子的重量，仿佛整个世界的命运都压在了这间小小的会议室里。
“琉璃，如果进入九幽，我们生还的几率有多少？”他问道，声音平静得出奇。
琉璃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计算各种变量：“以我们现有的装备和技术，加上我对古籍记载的理解...大约15%。”
“15%？”阿芸几乎是在尖叫，“这就是你建议我们拿命去赌的数字？”
“那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主世界崩塌的几率是多少？”吴涯继续问，目光锁定琉璃。
这次琉璃没有犹豫：“100%。根据所有模型推算，没有任何外部干预的情况下，崩塌是必然结果，只是时间问题。可能是三个月，也可能更短，如果加速曲线出现突变的话。”
雷震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所以我们的选择是几乎必死无疑，和绝对必死无疑？”
“不。”吴涯走回桌边，双手撑在光滑的桌面上，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位队友的脸，“我们的选择是放弃战斗，接受注定的结局；或者拿起武器，面对那看似不可战胜的敌人，即使胜算微乎其微。”
他停顿了一下，让话语沉入每个人的心中。
“我知道这个决定的分量。我不是在要求你们盲目跟随。事实上...”他直起身，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小型数据芯片放在桌上，“这是我昨晚准备的辞职信。如果团队决定不前往九幽，我将辞去队长职务，独自前往。”
房间里一片死寂。
“你疯了。”阿芸喃喃道，眼中涌起泪水。
“也许。”吴涯承认，“但我想起导师曾对我说过的话。在灵能研究的道路上，我们总会遇到看似不可能的障碍。有些障碍可以绕过，有些可以等待时机，但有些...必须正面冲破，即使头破血流。”
琉璃轻声补充道：“古代修士们相信，九幽并非单纯的毁灭之地。在他们的记载中，那是现实的反面，是创造与毁灭的平衡点。如果裂缝是伤口，那么九幽深处可能就藏着治愈的源泉。”
“可能？”阿芸擦去眼泪，声音中带着苦涩，“我们所有的希望都建立在一个一千两百年前的‘可能’上？”
林雨突然抬起头，眼镜后的眼睛闪烁着不同寻常的光芒：“等等...如果九幽真的是‘现实的反面’，那意味着其中的物理法则可能与我们的世界完全相反。时间、空间、因果关系...可能都以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运作。”
“所以？”雷震皱眉问道。
“所以...”林雨兴奋地调出新的计算模型，“传统的风险评估可能完全不适用！15%的生存几率是基于我们的物理法则计算的，但如果那里的法则不同...”
琉璃接过话头：“那么我们的机会可能比想象中大，也可能更小，但至少不再是我们已知范围内的概率计算。”
阿芸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几口气。当她再次睁眼时，眼中的反对似乎有所软化，但忧虑依然存在：“就算如此，我们如何准备？面对完全未知的环境，我们需要什么装备？什么训练？”
吴涯知道，这是转折点。阿芸没有再说“不”，而是在问“如何”。这是从反对到参与的微妙转变。
“这就是我们需要一起回答的问题。”他说，声音中注入了一丝希望，“如果我们决定前往，接下来的每一分钟都至关重要。我们需要重新思考一切——从防护服的设计到通讯方式，从武器选择到逃生方案。”
雷震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如果要去，我需要至少两周的特种训练，针对极端异常环境的适应性训练。还有，我们必须有撤离计划，不，不止一个，要有层层递进的备用方案。”
“我可以研究那些古籍中关于九幽内部环境的描述，尝试翻译那些模糊的记载。”琉璃说，手指已经在控制板上快速敲击，“特别是关于‘导航’的部分——如果那里没有方向概念，我们如何不迷失？”
林雨推了推眼镜：“我需要升级所有的感应设备，让它们能检测非常规的灵能波动和空间异常。传统的探测器在那种环境下可能完全失效。”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转向阿芸。作为队里的医疗专家和生物灵能学家，她的专业知识至关重要。
阿芸沉默了很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最后，她叹了口气，那声音中充满了疲惫与妥协。
“如果...如果真的要去，”她缓缓说，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我需要重新配制抗灵能污染的药物。常规配方在那种灵能密度下可能无效，甚至产生反效果。还有，我需要知道，如果我们中有人被...被那里的环境改变，我们要如何处理。”
她没有说“感染”或“变异”，但每个人都知道她的意思。九幽可能不仅仅是物理环境不同，它可能改变进入者的本质。
吴涯感到胸口紧绷的弦稍微松动了一些。分歧依然存在，但至少现在，他们开始讨论“如何去做”而不是“是否要做”。
“那么，”他轻声说，目光扫过每一张脸，“我们需要表决吗？还是已经有了共识？”
雷震第一个举手：“我不喜欢这个主意，一点也不。但我是战士，战士的职责是保护。如果崩塌真的无法避免，那我宁愿在战斗中消失，而不是坐以待毙。”
林雨犹豫了一下，也举起了手：“我相信数据。数据显示裂缝在加速扩张，数据显示传统方法无效。那么...也许我们需要不传统的方法。”
琉璃自然举起了手，眼神坚定。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阿芸身上。她看着桌面，手指紧紧交握，指节发白。时间一秒秒过去，墙上的时钟滴答声在寂静中异常响亮。
终于，她抬起头，眼中仍有恐惧，但深处燃起了一丝决绝的火花。
“我仍然认为这是个糟糕的主意，”她说，声音嘶哑，“但你们都是我的队友，我的...家人。如果你们要去，我不能让你们独自面对。”她缓缓举起了手，“但我要一个承诺：如果我们中任何人出现不可逆的变化，其他人必须...必须做出艰难的决定。不要让我成为怪物，也不要让自己成为怪物。”
这个请求沉重地落在每个人心上。吴涯郑重地点头：“我承诺。我们彼此承诺。”
五只手——坚定、犹豫、恐惧、决绝——最终都举了起来。没有欢呼，没有庆祝，只有沉重的共识和对未来的深深忧虑。
“那么，”吴涯说，收起桌上的数据芯片，“我们前往九幽。不是作为英雄，不是作为殉道者，而是作为...最后的探索者。为了那些对此一无所知的人们，为了三个月后可能不复存在的世界。”
琉璃开始分派任务，雷震规划训练日程，林雨列出所需设备清单，阿芸则开始研究抗灵能污染的增强配方。会议室里充满了新的能量，恐惧依然存在，但已被行动的决心所取代。
吴涯望着窗外渐亮的天空，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深沉的。他想起了古代水手们在未知海域边缘的挣扎，那些面对“世界尽头”传说仍选择扬帆出航的人们。他们不知道会发现什么，不知道能否归来，但仍然出发了。
也许这就是人类的本质——在绝境中寻找希望，在黑暗中点燃火炬，在注定的结局前书写自己的选择。
“如果这是我的命运，”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我选择面对而不是逃避。”
太阳的第一缕光芒刺破地平线，照亮了会议室，也照亮了全息屏幕上那个旋转的黑暗旋涡。在他们的选择面前，九幽裂缝仿佛也在静静等待着，等待着那些敢于踏入未知的勇者，等待着改变两个世界命运的交汇。
旅程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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