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雨势稍歇，但天色依旧阴沉。
除了曹旭表示不饿，留在客舍休息外，李田、白晔、安若和辛云四人，跟着引路的小沙弥，来到了寺庙的斋堂。
斋堂很是宽敞，里面整齐地摆放着数十张长条木桌凳。此刻，几乎坐满了正在用斋的僧人。
这些僧人大多穿着灰色的僧衣，也有少数几位穿着与慧明主持相似的赤黄色袈裟，显然是寺内地位较高的僧人。
整个斋堂异常安静，只听得见细微的咀嚼声和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所有僧人都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神情肃穆，仿佛用斋也是一种严格的修行。
一股无形的、庄严肃穆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
安若和白晔这两个半大孩子哪里见过这等阵仗，被这严肃的气氛感染，都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
安若更是紧紧挨着白晔，小手不自觉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李田却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大大咧咧地找了个空位坐下，目光却如同最敏锐的鹰隼，不着痕迹地快速扫视着整个斋堂，尤其是那几个穿着赤黄袈裟的僧人。
他的感知悄然蔓延开来。
“嗯？”李田心中微动。在他的感知中，这斋堂内，除了之前见过的慧明主持，赫然还有两股龙象境的气息！
他们虽然也穿着僧衣，但气息更加精悍锐利，不像慧明那般圆融，更像是在执行某种护卫职责，目光如电，缓缓在斋堂内巡视。
气息还算沉稳，应该是龙象境一般的水准。
不仅如此，他粗略感应之下，发现这满堂的僧人中，竟有接近一半都有着铜铁境的修为！
虽然大多只是初入或者中期，但这比例也相当惊人了！
“这庙……水比我想的还深啊。”李田心里嘀咕，他的气机尝试着向寺庙更深处探去，却发现这寺庙占地极广，而且似乎有种无形的力量干扰，他的感知竟然无法完全覆盖！
只能模糊感应到，在这寺庙深处，似乎还有一股……甚至可能不止一股隐晦而强大的龙象境气息！
“起码四个龙象……铜铁境一大堆……这他娘的是个和尚庙还是个武林门派？”李田暗自咋舌。
坐在他旁边的辛云显然也察觉到了，他低着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极轻地说道：“都不简单。”
李田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很快，有僧人给他们端来了斋饭。很简单，白米饭，一碟清炒野菜，一碗豆腐汤。
但米饭香气扑鼻，野菜青翠欲滴，豆腐嫩滑，显然是用了心的。
几人默默吃着。白晔和安若虽然紧张，但这斋饭味道确实不错，也渐渐放松了些。
用完斋饭，正待起身，一位身材高大、面容刚毅、同样穿着赤黄袈裟的僧人走了过来。
他气息沉凝，正是李田刚才感应到的两位巡逻的龙象境武僧之一。
这武僧双手合十，声音洪亮却并不让人反感：“阿弥陀佛，几位施主用完斋饭，可以回客舍休息了。贫僧明德，负责寺内巡护。几位若是闲来无事，也可以在寺内随意逛逛，除了后山的藏经阁乃寺中重地，不便对外开放，其余地方大多可去。”
他顿了顿，继续介绍道：“入夜后，寺中僧众大多歇息，做晚课或自修。只有西边的几个武僧院，或许还有些师兄弟在加练功夫，几位若有兴趣，也可远远观看，但请勿打扰。另外，寺外旁边山林环绕，有几处溪流和山崖，景致不错，夜晚凉爽，也是散步的好去处。”
他的安排周到得体，既给了客人自由，又划定了界限。
白晔听得认真，连忙点头：“好的好的，多谢明德大师。”
明德和尚的目光落在白晔身上，那刚毅的脸上竟露出一抹堪称温和的笑容。
他仔细打量了白晔几眼，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合十道：“小施主客气了。贫僧观小施主虽年纪尚轻，却六根清净，灵台澄澈，更难得的是眉宇间自带一股仁慈之心，于武道一途天赋亦是极佳，实属不多见了。”
他这话说得诚恳，显然是发自内心。他微微弯腰，对着白晔，语气带着一种鼓励：“若是小施主想去看看这寺里武僧练功的景象，或者想去山间走走，感受一下夜色山风，便去吧。或许，能有所得。”
说完，明德和尚再次合十一礼，便转身离开了，继续他的巡护职责。
白晔被这位龙象境的武僧大师这么一夸，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李田看着明德和尚离去的背影，又看看一脸纯良的白晔，摸了摸下巴，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晔看着李田、辛云和安若离开斋堂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叫住了李田：“李大叔，晚饭后……我们去寺里或者山边走走看看吧？”
李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肚子，一脸惫懒：“走啥走啊，刚吃饱，懒得动。你自个儿去吧。”他瞥了一眼旁边的安若，“喏，你若若姐一个姑娘家，走这山路肯定也累得够呛，哪还走得动？”
安若确实觉得有些疲惫，而且对这肃穆的寺庙和可能存在的武僧有些发怵，便顺着李田的话。
主要还是李田的眼神，小声对白晔说：“白晔，我……我有点累，想先回去休息了。”
李田像是才想起来似的，一拍脑袋：“对了！还得给老爷子带饭呢！可不能把老爷子饿着了！”
他转身就去厨房方向，拿了份用食盒装好的斋饭，对白晔挥挥手：“小子，你自己去溜达吧，注意安全，别跑太远啊！”
说完，便提着食盒，带着安若和辛云往客舍方向走去。
只是在转身的刹那，李田和辛云的眼神有了一瞬间极其短暂的交流，辛云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白晔看着他们离开，挠了挠头，虽然有点小失落，但也没多想。
他仰头把碗里剩下的一点米粥喝光，收拾好碗筷放到指定位置，便决定一个人在这寺庙里逛逛。
他先是信步走到了西边的武僧院附近。果然如明德和尚所说，即使天色已暗，又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仍有几十名武僧在露天的演武场上刻苦练功。
他们赤裸着上身，任由雨水冲刷着古铜色的肌肤，拳脚呼啸，棍棒翻飞，呼喝之声在雨夜中传出老远，充满了阳刚和力量感。
白晔远远看着，觉得他们很厉害，也很辛苦。
他又路过几处禅院和廊道，遇到一些年纪大小不一的和尚。有的在清扫庭院落叶，有的在廊下静坐观雨。
令白晔感到意外的是，这些和尚看到他这个生面孔，并没有表现出警惕或排斥，反而大多会对他合十微笑，点头致意，眼神温和，让他感觉很是舒服。
就连几个在追逐打闹的小沙弥，看到他也会停下来，好奇又腼腆地看他一眼，然后嘻嘻哈哈地跑开。
这寺庙里的氛围，虽然严肃，却并不压抑，反而有种让人心安的平和。
逛完了寺庙的主要区域，白晔想起明德和尚说的寺外山林景致，便从一处侧门走出了寺庙。
寺外是一片茂密的竹林。夜雨未停，细密的雨丝打在竹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更显得四周一片幽静。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竹叶的清新气息。
不知为何，一踏入这片竹林，白晔原本因为独自一人而有些躁动的心，反而奇异地沉寂了下来。
他放慢了脚步，听着雨打竹叶的声音，感受着脚下湿润松软的泥土，体内那《无妄红尘》的气劲似乎也受到了感染，运转得更加缓慢而沉静。
他漫无目的地在竹林中慢慢走着，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
走着走着，他忽然听到，在沙沙的雨声和风吹竹叶的呜咽声中，似乎夹杂着一缕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念经声？
那声音很轻，很缓，带着一种古老而悠远的韵味，仿佛不是用耳朵听到的，而是直接响彻在心间。
白晔心中好奇，循着那若有若无的诵经声，朝着竹林更深处走去。
雨，还在下。
竹影摇曳。
少年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朦胧的雨夜竹林深处。
而那诵经之声，似乎也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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