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退回的饼干,像一记无声却沉重的闷棍,敲碎了苏瑶这些日子以来小心翼翼构筑的所有幻想和勇气。
那份浅蓝色的、系着丝带的“谢意”,不仅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宣判,将她试图靠近的一切路径都彻底封死。
接连几天,苏瑶都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
她去图书馆,依旧固执地坐在那个位置上,但不再抱有任何期待,也不再进行任何形式的观察。
她只是在那里,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像,机械地翻动着书页,目光空洞,思绪却不知飘向了何方。
结界内的空气恢复了最初的、纯粹的冰冷,甚至比以往更加厚重,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林知珩那边,一切如常。
他准时出现,专注学习,周身气息平稳而冷漠,仿佛那个被他亲手放置在桌面中央的饼干盒,以及随之而来的、苏瑶世界里无声的崩塌,都与他毫无干系。
他甚至没有对她这几日异常的死寂投来任何一瞥,彻底将她视作了不存在的空气。
这种彻底的、不留余地的忽视,比直接的厌恶更让人感到无力。
苏瑶感觉自己像是在对着一堵坚不可摧的冰墙徒劳地挥拳,不仅无法撼动其分毫,反而被反弹回来的寒意冻伤了手脚,连同那颗原本炽热的心,也一点点凉了下去。
许薇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消沉。
课间,她拉着苏瑶到走廊尽头,担忧地问:“瑶瑶,你最近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因为那个林知珩?”
苏瑶低下头,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的鞋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半晌,才沙哑地“嗯”了一声。
她无法对好友说出饼干被退回的细节,那太难堪,太像一个自取其辱的笑话。
“我就知道!”许薇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他那种人,根本就是捂不热的石头!你为他难过,一点都不值得!听我的,别再想他了,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虽然轻微,却漾开了一圈涟漪。
是啊,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不能让自己一直沉浸在这种无望的、自我消耗的情绪里。
那座冰山,她或许永远无法靠近,更无法融化。
她需要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不仅仅是在他的结界外当一个卑微的、可有可无的“背景板”。
就在这时,校园广播里响起了关于秋季运动会的通知,号召同学们积极报名,为班级争光。
各个项目的报名表被体育委员分发到了每个班级。
苏瑶拿着那张薄薄的报名表,目光从上至下扫过一个个项目名称。
短跑,跳高,跳远,铅球……她的体育成绩平平,这些项目对她而言并无优势。
直到她的目光,落在了最后一行——女子三千米长跑。
三千米。
一个对速度和爆发力要求不高,却极度考验耐力和意志力的项目。
它不像短跑那样在瞬间决定胜负,它漫长,艰苦,每一步都是与自身极限的对抗。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她混沌的脑海。
如果……如果是三千米呢?
她不需要赢得比赛,她只需要……跑完全程。
用她的坚持,她的汗水,去证明一些东西。
证明她苏瑶,并非只会围着林知珩转的、患得患失的可怜虫。
证明她也有自己的韧性和光芒,即使那光芒微弱,即使无人喝彩。
而且……一个更隐秘、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念头悄然滋生——三千米的跑道,就在操场。
而她记得,之前偶尔晚上路过操场时,似乎……看到过林知珩在跑步。
他好像有夜跑的习惯。
这个念头让她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被更深的苦涩淹没。
就算他在又如何?
他根本不会在意。
但这至少,是一个可以让她暂时逃离图书馆那令人窒息的气氛,在一个更广阔的空间里,呼吸、流汗、专注于自身的地方。
“我要报三千米。”苏瑶抬起头,对体育委员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坚定。
“啊?三千米?”体育委员愣了一下,推了推眼镜,确认道,“苏瑶,你确定?那个项目很累的,而且我们班一直没什么人报……”
“我确定。”苏瑶打断他,拿起笔,在女子三千米那一栏后面,郑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签署一份与过去软弱的自己告别的契约。
许薇在一旁瞪大了眼睛,一把拉住她:“瑶瑶你疯了?三千米啊!跑下来会死人的!你为了那个林知珩,也不用这么折磨自己吧?”
苏瑶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个极淡、却异常平静的弧度:“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自己。”
她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疲惫,来冲刷心头的阴霾。
她需要一次对极限的挑战,来找回迷失的自我。
她需要一个明确的目标,来转移那无处安放的注意力。
运动会报名,像是一道分水岭。
从那天起,苏瑶的生活节奏发生了改变。
她依旧去图书馆,但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坐就是整个下午。
她会更早地完成当天的学习任务,然后在黄昏时分,换上宽松的运动服和有些旧但还算舒适的运动鞋,独自一人走向空旷的操场。
傍晚的操场,褪去了白日的喧嚣,显得格外辽阔。
夕阳将天际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跑道旁的草丛里传来不知名虫子的鸣叫。空气中有青草和泥土的气息。
苏瑶站在起跑线上,做了几个简单的热身动作。然后,她迈开了步子。
起初的几百米还算轻松,但随着圈数的增加,肺部开始像被点燃一样灼痛,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喉咙干涩得发紧。
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额发和后背,呼吸变得急促而杂乱。
放弃的念头,如同诱人的魔鬼,一次次在她耳边低语。
太累了,何必呢?
没有人会在意你是否跑完。
你根本不适合跑步……
她咬着牙,强迫自己忽略身体发出的抗议,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呼吸和脚步上。
一步,两步,三步……她数着自己的步伐,盯着前方红色的塑胶跑道,仿佛那是唯一真实的存在。
她想起被退回的饼干,想起他冰冷的眼神,想起那些独自在图书馆里度过的、充满期待又最终落空的下午……委屈、不甘、失落,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化作一股奇异的力量,支撑着她不断向前。
她不是为了证明给谁看。
她是为了,不让自己看不起自己。
一圈,两圈,三圈……
汗水模糊了视线,腿像不是自己的了一样,只是机械地交替、迈出。
世界仿佛缩小成了脚下这一条椭圆形的跑道,和耳边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到达极限,几乎要瘫倒在地时,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瞥向了跑道另一端。
暮色四合,操场的照明灯尚未完全亮起,光线昏暗朦胧。
就在那片朦胧之中,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正沿着跑道的外圈,不疾不徐地奔跑着。
简单的白色运动t恤,深色运动长裤,步伐稳定,节奏均匀。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即使光线不明,苏瑶也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身影。
是林知珩。
他果然在这里。
他跑在他的固定路线上,目光平视前方,神情是一贯的淡漠,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注意到跑道内圈那个气喘吁吁、狼狈不堪的她。
苏瑶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骤然收缩。
他看到了吗?
他看到她在跑步了吗?
他会在意吗?
这些问题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即被她用力甩开。
不会的。
他根本不会在意。
她对于他而言,和在操场上跑步的任何一个陌生人,没有任何区别。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上,带来细微却清晰的疼痛。
但也正是这疼痛,激发了她骨子里最后一丝倔强。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重新调整呼吸,迈开如同绑了沙袋般沉重的双腿,更加用力地向前跑去。
就算他看不见。
就算他不在意。
她也要跑完。
为自己跑完。
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跑道上,瞬间洇开一小团深色的印记。
她的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眼神却异常明亮,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执拗的火焰。
她没有再去看那个跑在外圈的身影,只是盯着自己前方的路,一步一步,固执地,朝着那个看似遥不可及的终点,艰难地挪动。
夕阳彻底沉入了地平线,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瑰丽的晚霞。
操场的灯“啪”地一声全部亮起,将跑道照得一片通明。
内圈,是一个女孩孤独而坚韧的身影。
外圈,是一个少年清冷而规律的步伐。
两条平行的跑道,两个各自奔跑的世界。
看似毫无交集。
但苏瑶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当她终于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踉跄着冲过自己设定的终点线,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浑身被汗水浸透,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着抗议时——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极致疲惫和巨大成就感的情绪,汹涌地淹没了她。
她抬起头,望向远处那个已经跑远、即将消失在夜色中的模糊身影,嘴角缓缓扬起了一个带着汗水和泪水的、复杂的笑容。
运动会的报名,不仅仅是一个决定。
这黄昏跑道上的奔跑,也不仅仅是一次练习。
这是一次无声的宣言。
一场属于自己的,盛大而孤独的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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