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洞的灰白，是这里唯一的色彩，也是他眼中世界的底色。作为行走于【终末】命途的碎片，他自“诞生”起，便知晓太多事物的结局。翁法罗斯的轮回，其他碎片挣扎的轨迹，乃至星神博弈的模糊轮廓……这些沉重的“答案”过早地填满了他的意识，挤压掉了几乎所有属于“林祈”原本应有的情感与迷茫。他像一个刚刚出厂就被灌输了宇宙所有终极真理的机器，冷静，高效，却也……空洞。
最优解。这是他所追求的一切。为了那个拯救翁法罗斯的最终计划，所有碎片都需要与所在文明建立最深刻的“联系”。而在他看来，建立最深刻联系最快、最有效的方式，便是在恰当的时机，以最壮烈或最契合自身命途的方式……牺牲。
在仙舟，他隐于幕后，通过精准的算计和情报引导，将“智识”碎片逻各斯，一步步推向了那个为了保护白珩、为了最大化仙舟存续概率而必须牺牲自己的节点。他看着逻各斯计算着能量轨迹，冷静地选择替代，如同完成一道复杂的数学题。效率很高，“联系”建立得很牢固。他看着，记录着，内心毫无波澜。逻各斯死前那复杂的、属于“人”的情感，在他看来只是计划成功的附属噪音。
在格拉默，他同样如此。“秩序”碎片科斯摩斯，为了维护他一手参与建立的帝国秩序，为了系统整体的稳定，最终选择如同一个磨损的齿轮般，精准地嵌入毁灭的洪流，以身作盾。同样高效，同样牢固的“联系”。科斯摩斯那未被言明的、对泰妲妮亚的微妙歉意，同样被终末的他归类为“无效数据”。
他以为，这就是正确的道路，是所有碎片为了最终目标理应履行的、最高效的职责。直到……他来到了出云，遇到了那个行走于【存护】与【记忆】命途的，被称为“斯忒尔戈”的碎片。
那是在高天原入侵初期，局势尚未完全恶化，诏刀的锻造也才刚刚提上日程。终末的他，选择了一个合适的身份潜伏下来——一个被囚禁在鸣神大社封印之下，因接触虚无过早、知晓太多终局而陷入半疯癫的“预言者”。这个身份便于他观察，也便于他在必要时进行引导。
然而，斯忒尔戈，那个外表看起来像个普通匠师大叔的碎片，却在他一次故意泄露出的、关于未来灾难的破碎呓语中，察觉到了异常。
那是一个深夜，八重樱不在神社。斯忒尔戈独自来到封印之地，名义上是检查结界，实则站在了关押他的静室门外。
“你不是普通的疯子。”斯忒尔戈的声音低沉平稳，隔着门板传来，“你身上的‘味道’……很熟悉。和我们一样，又不一样。”
静室内的终末碎片，那空洞的灰白眼眸第一次产生了细微的波动。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温吞吞的、专注于“守护”和“记录”的碎片，感知竟如此敏锐。
“你知道些什么，对吧？”斯忒尔戈继续问道，语气不像质问，更像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探寻，“关于未来，关于我们……以及，关于我们最终的‘结局’。”
终末碎片沉默了。按照他之前的模式，他或许会抛出一些诱导性的、指向牺牲的预言。但面对斯忒尔戈，他那套高效的计算流程，第一次出现了滞涩。
斯忒尔戈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过了许久，终末碎片那干涩、毫无起伏的声音，才透过门板缓缓响起：
“……牺牲……是建立‘联系’……最高效的途径……逻各斯……科斯摩斯……已验证……”
他简略地提及了仙舟和格拉默的情况，用最冰冷的词汇描述了另外两个“自己”的终局。
门外，斯忒尔戈陷入了更长的沉默。终末碎片能“听”到，对方的精神波动出现了明显的起伏，那是一种混合着悲伤、了然、以及……不赞同的复杂情绪。
“所以，你认为……我们都应该像他们那样，为了所谓的‘效率’，主动走向终结？”斯忒尔戈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沉重的温和，“孩子，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孩子？”这个称呼让终末碎片核心的程序仿佛卡顿了一下。从未有人这样称呼过他。在翁法罗斯的轮回记忆中，他知晓斯忒尔戈这块碎片所承载的“林祈”，在心理年龄上确实比其他碎片更年长，更沉稳，如同一个饱经风霜的中年人。而他自已，则更像一个过早背负了沉重知识、未曾真正经历情感成长的……幼童。
“联系，不仅仅是因果的纠缠，不仅仅是冰冷的数字。”斯忒尔戈的声音仿佛带着温度，缓缓流淌进来，“它是在日常的点滴中积累的信任，是在并肩作战中培养的默契，是在分享喜怒哀乐中建立的理解。牺牲，或许能刻下最深的烙印，但那是以断绝未来所有可能性为代价的。”
“可是……效率……”终末碎片下意识地反驳，这是他计算逻辑的核心。
“效率很重要，但并非全部。”斯忒尔戈耐心地解释，如同在教导一个走入歧途的弟子，“我们的目标，是拯救翁法罗斯，是让那片土地和其上的人们，获得真实的、可以延续的未来。如果我们自己都变成了只为效率而存在的冰冷机器，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主动牺牲掉‘自己’……那我们和我们想要对抗的、那些将生命视为棋子的星神，又有什么区别？”
“我们守护的，是‘活着’本身，是生命绽放的各种可能。这份心意，不应该被简单的‘最优解’所替代。”
静室内，终末碎片怔住了。斯忒尔戈的话语，像一把钝重的锤子，敲打在他那被无数“终末答案”冰封的核心上。效率……不是唯一？牺牲……不是必须？活着……本身就有意义？
这些观念，与他所知晓的一切“真理”截然相反。他的逻辑开始混乱，大量矛盾的数据流在意识中冲撞。
“好好想一想吧，孩子。”斯忒尔戈最后说道，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期望，“在引导他人，尤其是引导‘我们自己’走向终局之前，先试着去理解一下，‘活着’究竟是什么滋味。或许，你会发现……除了既定的终末，星海中还存在着其他值得记录的光景。”
脚步声渐渐远去，门外恢复了寂静。
只留下终末的碎片，独自在那片空洞的灰白中，第一次对自己坚信不疑的道路，产生了巨大的、颠覆性的……困惑。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崩铁：从翁法罗斯开始成为星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