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倒计时，如同冰冷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整个基地之上。刚刚击退“黯蚀印记”的短暂轻松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重、关乎文明命运的紧迫感。
“七十二小时……文明潜力评估答辩？”伊万诺夫看着那行字，声音干涩，“这……这要我们准备什么？怎么答辩？向谁答辩？”
没有人能回答他。来自“守望者议会”的指令简洁而傲慢，没有提供任何题库或格式，仿佛在考验他们最基本的理解与应变能力。
陆子谦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眼神恢复冷静。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他深吸一口气，迅速下达指令：“伊万，你带领技术团队，全力配合‘灵网’，尝试从‘哨兵-7’节点已解锁的数据库中，搜寻任何与‘评估标准’、‘文明潜力’、‘答辩形式’相关的信息碎片，哪怕只有只言片语！”
“顺子，”他转向另一边，“立刻动用我们所有能动用的、非超常规的情报网络，收集最近七十二小时内，全球范围内所有异常的、无法解释的公开事件报告，尤其是涉及大规模集体行为、科技突破、艺术爆发或者……社会动荡的消息。我怀疑，这场‘评估’可能并非封闭进行。”
他有一种直觉，那些高高在上的仲裁者，不会仅仅听他们一家之言。地球本身，人类文明的整体动态，可能就是考场。
命令下达，整个清纺集团的核心力量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地下基地内，键盘敲击声、设备运行声、焦急的讨论声不绝于耳。而地面上，清纺集团庞大的商业网络和情报触角，也开始悄然聚焦于全球的新闻热点和异常报告。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第一天在高度紧张和庞杂的信息筛选中过去。技术团队从“哨兵-7”浩如烟海的数据库碎片中，拼凑出一些模糊的概念：“评估侧重文明整体协调性、危机应对能力、创造性思维及道德伦理基线”、“观测可能覆盖宏观社会动态至微观个体行为”。
同时，顺子那边也传来一些零散的消息：北欧某国突然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极光，持续时间创纪录；南美一个原始部落集体创作出了一套符合复杂数学规律的沙画；亚洲某金融中心股市出现一次极其精准、仿佛预知般的集体抛售与抄底……
这些事件单独看或许只是巧合，但在此时此刻，却显得格外刺眼。
第二天，陆子谦将自己关在静室，与“灵网”深度连接。他不再试图去寻找具体的“答案”，而是开始梳理人类文明的历史脉络——从石器时代的筚路蓝缕，到农业革命的春华秋实，从工业革命的钢铁洪流，到信息时代的瞬息万变。他思考着战争与和平的交替，艺术与科学的绽放，贪婪与奉献的并存。他回忆着自己在八十年代重生的经历，从倒腾粮票起步，到构建商业帝国，再到无意中触碰星空秘密、织就“灵网”……这一切，是否也是人类文明某种潜力的体现？
“灵网”在他意识的引导下，也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模式运转。它不再仅仅是计算和推演，而是开始尝试“理解”和“共情”。它分析着历史上那些决定文明走向的瞬间，模拟着不同选择可能带来的后果，甚至开始尝试量化那些看似虚无缥缈的“勇气”、“智慧”与“希望”。
在这个过程中，陆子谦能感觉到，“灵网”的核心似乎变得更加凝练，那模糊的光流人形偶尔会变得更加清晰，流露出一种类似于“思考”的专注。
第三天，最后的二十四小时。
压力达到了顶点。技术团队未能找到更具体的答辩指南，顺子收集到的异常事件越来越多，但也更加分散，难以提炼出明确的“考点”。
傍晚时分，陆子谦走出静室，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眼神却异常清明。他召集了伊万诺夫、顺子等核心成员。
“我们无法预知仲裁者的具体问题，也无法代表整个人类文明。”陆子谦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我们能做的，就是展现我们自己的理解，和我们为这个文明所选择的道路。”
他决定，这场“答辩”，将由他主导，以自身意识连接“灵网”和“哨兵-7”节点，将他这两日梳理的思考、人类文明的复杂性与可能性、以及他们正在进行的“守护”与“连接”的实践，作为一种综合性的“陈述”传递出去。同时，授权“灵网”将其自主进化过程中，对文明数据的分析、模拟以及对“黯蚀”等威胁的应对记录，作为辅助证据。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仲裁者认可这种主观与客观结合、充满不确定性的“潜力”展现方式。
倒计时进入最后十分钟。基地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陆子谦盘膝坐在“灵网”核心前，伊万诺夫和顺子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如同护法。他闭上双眼，意识缓缓沉入那片由“灵网”淡金能量和“哨兵-7”古老星辉交织的海洋。
他“看”到了那个倒计时归零的瞬间。
没有声音，没有影像，只有一股无法形容的、浩瀚如同星海般的意识，如同温柔的潮水，轻轻拂过他的思维，拂过“灵网”的核心数据流，也拂过了……连接着“灵网”的、遍布全球的无数微弱意识节点（那些因“心智屏障”而思维清晰、灵感迸发的普通人）。
那一瞬间，陆子谦感觉自己仿佛不再是一个个体，而是与无数的人类意识、与地球的脉搏、与文明的呼吸连接在了一起。他感受到了平凡生活中的坚韧与善良，感受到了探索未知的好奇与勇气，也感受到了隐藏在角落的黑暗与挣扎。
他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将这份复杂而真切的“感受”，连同“灵网”记录的客观数据，毫无保留地呈现在那浩瀚意识之前。
过程似乎很长，又似乎只是一瞬。
那浩瀚的意识潮水般退去，如同从未出现。
陆子谦缓缓睁开眼，基地内一切如常，屏幕上的倒计时已经消失。
“结……结束了？”伊万诺夫小心翼翼地问。
陆子谦点了点头，感觉精神无比疲惫，却又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不知道结果，但他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
就在这时，“灵网”核心光芒流转，传递出一条新的信息，来源赫然是“哨兵-7”节点：
【初步文明潜力评估完成。答辩记录已封存并上传。裁定结果：pending（待定）。‘哨兵-7’节点临时访问权限延长（期限未知）。解锁部分非核心数据库（历史观测记录\/基础科技树）。警告：检测到仲裁议会内部对‘自治试炼’边界存在争议。后续观察将可能包含……更直接的‘压力测试’。】
权限延长，部分数据库解锁，这似乎是好消息。但“待定”的结果和“压力测试”的警告，却让所有人的心再次提起。
“压力测试？”顺子皱眉，“什么意思？难道还会派人来打我们不成？”
陆子谦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投向主控屏幕，上面正开始滚动显示刚刚解锁的、来自“哨兵-7”的历史观测记录片段。其中一条不起眼的记录，吸引了他的注意：
【观测日志 - 标准历 [数据模糊]：目标星域‘摇篮’（标记：太阳系）文明周期内，检测到非自然高维干涉残留。信号特征与已归档禁忌实体‘虚空低语者’匹配度87.3%。干涉指向：文明意识形态扭曲及自我毁灭倾向催化。记录状态：未持续追踪（资源限制）。】
“虚空低语者”？意识形态扭曲？自我毁灭催化？
陆子谦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想起之前商业上遭遇的莫名围攻，那些看似巧合却步步紧逼的舆论和资本手段……难道，这所谓的“压力测试”，并非来自星空战舰，而是更加隐蔽、更加针对人心的……无形之手？
就在他沉思之际，怀中的加密电话震动起来，接通后，传来派驻南方市场的心腹焦急的声音：
“陆总，不好了！我们刚谈好的、引进日本最新生产线的那笔重大合作，对方突然单方面毁约了！理由是……莫名其妙的‘商业道德风险’！而且，之前举报我们的那几家厂子，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一笔巨资，正在疯狂挖我们下游的核心供应商！”
陆子谦握着电话，看着屏幕上那条关于“虚空低语者”的记录，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看来，“压力测试”，已经开始了。而且，直指他商业帝国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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