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刚把最后一笼窝头放进灶膛，院门外就传来陈铁牛的大嗓门，那声音里带着慌，像被狼撵着似的：“舟哥！舟哥！不好了！”
他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掀开门帘时，正撞见陈铁牛一头扎进来，脑门上还沾着草屑，棉袄扣子崩开两颗，露出里面打补丁的单衣。
“咋了这是？”林舟往他身后瞅了眼，没见着别人，才侧身让他进来，顺手把灶膛的火压了压——锅里还蒸着给周秀莲留的白面馒头，这时候可不能让人撞见。
陈铁牛往炕沿上一坐，屁股还没坐热又弹起来，搓着手转圈：“李书记带了俩民兵，正挨家挨户搜粮呢！说是有人举报咱村有人私藏粮食，要严查！”
林舟心里咯噔一下。他倒不慌自己那点存货——戒指里的粮食早分门别类藏在山后的石洞里，村里搜十遍也找不着。但他记起昨天铁牛塞给他的半袋红薯干，当时铁牛神神秘秘说“攒了点好东西”，看那分量，绝不止他自己吃的。
“你藏粮了？”林舟盯着他脑门上的草屑，突然反应过来，“你把粮埋后山了？”
陈铁牛脸一红，挠着头嘿嘿笑，那笑里带着点得意：“就……就埋了两布袋玉米，想着冬天给秀莲妹子留着……”
话没说完，院门外就传来李书记的声音，透着股严肃：“林舟在家不？开门，例行检查！”
陈铁牛的脸“唰”地白了，手忙脚乱往炕洞里钻：“舟哥，你帮我挡挡！要是被搜出来，我爹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钻啥炕洞？”林舟拽住他，往里屋推，“去隔间，把那堆柴火挡在门口！”说着从灶膛里抽出两根燃着的柴火，往油灯里添了点煤油，屋里瞬间弥漫开一股油烟味——这味道能盖过粮食的气。
刚收拾利落，李书记已经带着人进来了。俩民兵背着枪，眼神跟扫雷似的在屋里打转，落在灶台上时顿了顿——锅里的窝头香气正往外冒。
“林舟，忙着呢？”李书记搓着手，目光却没离开那口锅，“刚收工啊？”
“嗯，蒸点窝头，秀莲说下午记工分要晚点，留两个给她垫垫。”林舟往灶里添了把柴，火光把他脸映得发红，“李书记，这是咋了？还兴搜家了？”
“不是搜家，”李书记干笑两声，眼睛瞟向里屋，“有人举报，说咱村有人私藏余粮，这不响应公社号召，查查才好安心嘛。”他冲民兵使个眼色，“就看看，不翻东西。”
一个民兵已经抬脚往隔间走，林舟心里骂了句“老狐狸”，嘴上却笑着拦住：“那隔间堆的都是柴火，前两天下雨返潮，霉味重，别污了书记的眼。”
正拉扯着，院门外突然传来周秀莲的声音，清亮亮的：“林舟哥，记工本分好了，给你送过来。”
林舟心里松了口气——救星来了。
周秀莲走进来，手里捏着个小本子，看见屋里的阵仗愣了下，随即把本子递过来：“李书记也在啊？刚听人说要查粮，林舟哥家哪有粮可藏？前阵子他还帮着赵大娘挑水呢，自己都吃红薯干。”
她这话来得巧，既捧了林舟，又点出他“穷”。李书记脸上有点挂不住，他本就听说林舟老实，这会被记工员当众说穿，再查就显得小气了。
可那民兵偏不识趣，指着隔间：“规矩得走，柴火堆也得看看。”说着就扒开柴火，陈铁牛那壮实的身子骨在里面藏不住，一下就露了半截胳膊。
“这是啥？”民兵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拽。
“别动！”林舟猛地喊了声，把手里的锅铲往灶台上一拍，“那是我藏的！”
陈铁牛从柴火堆里滚出来，急得脸通红：“不是！是我的！”
李书记的脸沉下来：“林舟，你要包庇他？”
“不是包庇，”林舟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苗“噌”地窜起来，映着他的脸，“那玉米是我托铁牛帮我埋的。前阵子他去县城，我让他换了点玉米种，想着开春试种，这要是被当成私藏粮收了，明年开春的地咋办？”
他说着往锅里撒了把盐，蒸汽混着油烟味飘过来，把玉米的气儿盖得严严实实。
周秀莲突然接话：“是啊李书记，我前天还听林舟哥说要试种新玉米，说产量能高一成呢。”她翻开记工本，“不信您看，他昨天还问我要去年的收成记录呢。”
李书记盯着记工本，又看看林舟灶上的窝头——确实不像藏粮的样子。那俩民兵也没搜出别的，捏着陈铁牛胳膊的手松了松。
“试种？”李书记眉头挑了挑，“有把握？”
“没十足把握哪敢藏？”林舟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些颗粒饱满的玉米种，“您看这品相，托人从东北换来的，埋着是怕受潮。”这其实是他戒指里的存货，早准备着应付这种场面的。
陈铁牛这才反应过来，拍着大腿：“对！我就是帮舟哥埋种子！忘了跟我爹说，估计是他老人家误会了，才举报的！”
李书记捏了粒玉米种，在手里捻了捻，又看看周秀莲，见她点头，脸色缓和下来：“试种是好事，咋不早说？”
“这不还没谱嘛，怕说出来让人笑话。”林舟往灶里添了柴，“等成了，肯定第一个报给公社。”
李书记走的时候，被林舟塞了两个刚出锅的窝头：“书记尝尝，掺了点玉米面，您给提提意见。”那窝头看着糙，其实掺了戒指里的细面，吃着喷香。
等人走远了，陈铁牛往地上一坐，抹着汗笑：“舟哥，你这脑子咋长的？刚才我魂都快吓飞了！”
林舟没理他，掀开锅拿出白面馒头，用布包好递给周秀莲：“刚蒸的，趁热吃。”
周秀莲接过馒头，指尖碰到他的手，脸微微红了：“你刚才咋不说是铁牛的？万一被查出来……”
“说是他的，李书记能信？”林舟笑了笑，往灶里添了柴，“再说，他那点心思，不就是想给你留着？”
陈铁牛在旁边嘿嘿笑：“还是舟哥懂我！秀莲妹子，等开春我把玉米种上，秋天给你磨细面吃！”
周秀莲的脸更红了，把馒头往怀里揣了揣：“我先回去了，记工本还没交呢。”走出门时，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
林舟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看陈铁牛那傻乐的样，突然觉得这日子虽然紧巴，倒也有滋有味。他从戒指里摸出块压缩饼干，塞给铁牛：“吃点，补补胆。”
陈铁牛嚼着饼干，含糊不清地说：“还是舟哥疼我……哎，那玉米种真能高产？”
“放心，”林舟望着窗外，心里有了底，“明年这时候，保准让你爹笑出声。”
灶膛里的火噼啪响着，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一高一矮，晃晃悠悠的，像极了这踏实又带点小波澜的日子。林舟知道，只要稳住性子，手里的戒指和心里的谱，足够让他们在这年月里，活得比谁都稳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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