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衣婆婆
小明的手机在裤兜里震个不停，屏幕上“姑姑”两个字跳得刺眼。他刚把最后一箱摄影器材搬上车，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姑姑带着哭腔的声音：“明明，你奶奶……不行了，你快回来。”
副驾上的小刚立刻直起身：“怎么了？要不我跟你一起回去？”他和小明是发小，从小就常去小明老家，对那位总塞给他糖吃的老太太印象很深。小明攥着方向盘的手发白，点了点头：“麻烦你了，路上还能搭个手。”
两人连夜驱车往三百公里外的小镇赶。等赶到小明老家那栋老旧的二层小楼时，院子里已经挂起了白幡，哀乐低低地飘着，几个亲戚正蹲在门槛上抹眼泪。姑姑迎上来，红着眼圈递给他们俩孝布：“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早上起来就没气了，医生来看过，说年纪大了，器官衰竭。”
小明走进堂屋，一眼就看见躺在门板上的奶奶。老太太穿着一身崭新的寿衣，深蓝色的绸缎面料，领口绣着暗金色的寿字，脸被一块白布盖着，只露出花白的头发。小刚跟着走进来，心里泛起一阵酸意——上次来还见老太太坐在院子里择菜，怎么说没就没了。
按照老家的规矩，老人走后要停灵三天，供亲友吊唁，第三天一早再下葬。夜里，亲戚们都累得在厢房睡着了，姑姑让小明和小刚守头夜，说年轻人精神好，能替老人“挡挡邪”。
堂屋里点着两根白蜡烛，火苗忽明忽暗，映着墙上老太太的遗像。供桌上摆着水果和点心，香炉里插着三炷香，烟袅袅地往上飘，带着一股呛人的味道。小明坐在灵前的小马扎上，盯着奶奶身上的寿衣发呆，忽然想起小时候奶奶给他缝棉袄的样子，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别太难过了，奶奶走得很安详。”小刚递给他一张纸巾，自己则拿起手机刷着消息，想缓解一下压抑的气氛。可信号在这老房子里格外差，屏幕上半天刷不出一个页面，他索性放下手机，环顾四周。
堂屋的角落堆着一些旧家具，其中一个掉漆的木柜引起了他的注意。柜子的门虚掩着，露出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看款式像是老太太平时穿的。可奇怪的是，柜子顶上也放着一件寿衣，和门板上老太太穿的那件一模一样，连领口的寿字绣花都分毫不差。
“小明，你看那柜子上……”小刚刚要开口，忽然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声音很轻，像是布料摩擦的响动，从门板的方向传来。两人瞬间噤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慌张。
蜡烛的火苗猛地晃了一下，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扭曲。那“窸窣”声越来越清晰，接着，门板上的白布动了一下——不是风吹的，是从底下被顶起来的！小明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想喊，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
白布被彻底掀开，露出了老太太的脸。她的眼睛闭着，脸色苍白得像纸，可嘴角却微微向上翘着，像是在笑。紧接着，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老太太的手指动了动，然后是胳膊，她竟然缓缓地坐了起来，身上的寿衣随着动作滑落了一角，露出了手腕上那串小明送她的玛瑙手链。
“奶……奶奶？”小明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小刚死死攥着他的胳膊，指甲都掐进了肉里，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坐起来的老太太，连呼吸都忘了。
老太太没有睁眼，却像是能看见他们一样，缓缓地转向他们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有痰堵在里面。她慢慢挪下门板，双脚踩在地上，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一步一步朝他们走过来。
“跑！”小刚猛地回过神，拉着小明转身就往门外冲。两人撞开虚掩的院门，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夜色里。身后传来姑姑的尖叫，还有老太太的“嗬嗬”声，像是在追赶他们。
小镇的夜晚很安静，只有两人慌乱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跑了不知多久，他们终于看到一家亮着灯的小卖部，老板正趴在柜台上打盹。小明冲过去拍打着柜台：“老板！开下门！快开下门！”
老板被惊醒，揉着眼睛打开门：“咋了咋了？慌慌张张的。”两人冲进小卖部，反手锁上门，才敢靠着墙大口喘气。小刚指着外面，声音发颤：“我……我们看见小明的奶奶……她死而复生了，还追我们！”
老板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盯着小明，迟疑地问：“你是老李家的孙子？你奶奶……今天下午不是已经下葬了吗？”
“下葬了？”小明愣住了，“不可能！我姑姑说刚走，停灵三天，明天才下葬！”
老板摇了摇头，语气肯定：“我下午还去送了花圈，你奶奶早上就没了，你姑姑说天热，怕尸体坏了，就加急办了葬礼，下午三点就埋了。”
两人面面相觑，浑身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下午就下葬了，那堂屋里躺着的是谁？追他们的又是谁？
就在这时，小卖部的玻璃门被轻轻敲了一下。两人吓得一哆嗦，顺着声音看去——门外站着一个穿寿衣的老太太，正是小明的奶奶，她的眼睛依旧闭着，嘴角挂着诡异的笑，手指还在一下一下地敲着玻璃。
老板吓得瘫坐在地上，指着门外：“是……是寿衣店的张婆婆！她上周就病死了！”
小明这才看清，老太太手腕上根本没有玛瑙手链，那串手链他明明放在老家的抽屉里。而她身上的寿衣，和柜子顶上那件一模一样——那根本不是他奶奶的寿衣，是寿衣店的样品！
“她为什么追我们？”小刚颤声问。老板哆哆嗦嗦地说：“张婆婆一辈子做寿衣，最忌讳别人碰她的东西。你们是不是……动了她的寿衣？”
小明猛地想起，下午进堂屋时，他看到奶奶的寿衣领口有点歪，顺手就想帮着理一下，手指刚碰到寿衣，就被姑姑拉开了。难道就是因为这个？
门外的敲门声越来越急，玻璃上渐渐映出更多影子，都是穿着寿衣的人，有老有少，脸上都带着一样的诡异笑容。小明突然想起小时候听老人说过，寿衣不能随便碰，那是给死人穿的，碰了就会被“缠上”。
老板突然指向里屋：“里面有后门！快从那走！”两人立刻冲进里屋，拉开后门就跑。身后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还有无数“嗬嗬”的怪响，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他们。
两人一路狂奔，直到跑到镇口的派出所，才敢停下来。他们报了警，警察跟着去了小明老家，却发现堂屋里空荡荡的，白幡、蜡烛、供桌都不见了，只有那个掉漆的木柜还在，柜子顶上的寿衣也没了踪影。姑姑家的电话打不通，邻居说下午葬礼结束后，姑姑就收拾东西走了，说是去城里投奔亲戚。
后来，小明再也没回过那个小镇，也没联系上姑姑。直到半年后，他在整理旧物时，发现了一张奶奶的照片，照片背后写着一行小字：“寿衣店张婆婆送的寿衣，勿碰，碰则替之。”
而那张照片上，奶奶穿的寿衣，和那天追他们的老太太穿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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