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玥刚把重新添满热水的桂花乌龙递到苟富贵面前，指尖就不经意地扫过他放在茶几上的手——那只手的指节还泛着淡淡的青白，显然是之前攥得太用力留下的痕迹。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暮色已经漫过了蝴蝶谷的树梢，把远处的天空染成了深紫色，而他的眉头却依旧紧紧锁着，像被什么东西缠得透不过气。
“小心烫。”玥玥把茶杯往他面前推了推，声音比刚才更轻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切，“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看你脸色不太好，从刚才进来就没怎么放松过。”
苟富贵的手指在温热的杯壁上顿了顿，茶水的温度透过陶瓷传过来，像一缕微弱的光，慢慢照进他心里紧绷的角落。他抬起头，刚好对上玥玥的目光——那双眼睛很亮，没有一点探究的意味，只有纯粹的关心，像小时候奶奶看着他写错作业时的眼神，温柔又包容。
在这样的目光里，他紧绷了一整天的防备，突然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慢慢泄了气。他叹了口气，身体向后靠在沙发上，肩膀也不自觉地垮了下来，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露出了自己的脆弱：“我之前……向一个人表白了，结果被拒绝了。”
话说出口的瞬间，他自己都愣了一下——在公司里，他是说一不二的“苟总”，再大的麻烦都能冷静应对；在生意场上，他是能言善辩的谈判专家，再难啃的对手都能找到突破口。可现在，他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对着一个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说出了自己的狼狈。
玥玥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他对面，手里捧着自己的茶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她知道，有时候倾诉不需要打断，只需要一个愿意倾听的人。
苟富贵看着她平静的样子，心里的话像开了闸的洪水，忍不住继续说：“她对我说，我的喜欢更像需要陪伴的冲动，不是真正的了解。我当时觉得很不服气，可后来想想，她说的好像是对的——我甚至没认真问过她喜欢什么，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觉得我喜欢她，她就应该接受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自嘲：“我是不是真的不懂怎么跟人相处？从小到大，我好像只会用自己的方式去‘争取’，却从来没学会怎么去‘了解’别人。以前创业的时候，觉得只要把公司做大，就能证明自己，可现在才发现，连最基本的感情，我都处理不好。”
这些话，他没跟任何人说过——没跟远在老家的父母说，怕他们担心；没跟公司的下属说，怕影响自己的形象；更没跟那些酒肉朋友说，怕被他们当成笑话。可现在，对着玥玥，他却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好像把心里积压了很久的情绪，都一次性倒了出来。
玥玥听完，没有说“别难过”“失去一棵树会得到一片森林”这类空泛的安慰话，而是轻轻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身，走到钢琴旁。她掀开琴盖，手指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轻轻拂过，像是在挑选一首合适的曲子。然后，她从琴架上抽出一本乐谱，翻到其中一页，转过身对着苟富贵，招了招手：“你过来看看。”
苟富贵愣了一下，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站起身，慢慢走到钢琴旁。
玥玥指着乐谱上的一行音符，轻声说：“你看这首《十一年》，它的前奏部分都是低音区的音符，而且节奏很慢，需要一点一点地铺陈情绪。”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琴键上轻轻点了点对应的音符，“就像这样，不能急着弹出高潮，要先把那种淡淡的怅惘和期待慢慢揉进旋律里，让听的人能一点点走进曲子里。”
苟富贵凑近看了看乐谱，上面的音符密密麻麻，他看不懂具体的节奏，却能从玥玥的语气里，感受到她对这首曲子的熟悉和理解。
“我给你弹一段，你听听看。”玥玥说完，重新坐回琴凳上，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温和，多了几分专注和投入。
她的指尖轻轻落在琴键上，第一个低音缓缓响起，像一滴水珠落在平静的湖面上，激起一圈圈淡淡的涟漪。旋律很慢，每一个音符都弹得很轻，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穿透力，慢慢钻进苟富贵的耳朵里。没有激昂的高潮，没有复杂的技巧，只有简单而舒缓的旋律，像在诉说一个漫长而温柔的故事。
苟富贵静静地站在旁边，听着这熟悉又陌生的旋律，心里的烦躁和不安，好像被这温柔的琴声慢慢抚平了。他想起自己向雅林表白时的急切，想起自己创业时的冲动，想起自己这些年一路跌跌撞撞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急于弹出高潮的演奏者，却忘了前奏的铺垫，忘了情绪的积累，结果把一首本该温柔的曲子，弹得杂乱无章。
玥玥弹到副歌部分时，旋律渐渐变得激昂起来，却没有一点突兀的感觉，像是情绪积累到一定程度后的自然爆发。她的手指在琴键上灵活地跳跃，每一个音符都充满了力量，却又不失温柔，像在诉说着“十一年”里的等待与坚持。
“你听，”玥玥没有停下弹奏，只是侧过头对着苟富贵，声音里带着点音乐特有的感染力，“副歌的爆发之所以动人，是因为前面有足够的前奏铺垫。如果一上来就弹高潮，只会让人觉得突兀，感受不到曲子里藏着的情绪。”
苟富贵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听着耳边的琴声，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感情不就像这首曲子吗？急着推进关系，跳过了解的过程，就像跳过前奏直接弹高潮，只会让对方觉得压迫，感受不到藏在“喜欢”背后的真诚。他之前对雅林的感情，就是这样——没有铺垫，没有了解，只有急于表达的心意，结果自然是被拒绝。
琴声慢慢落下，最后一个音符在琴室里轻轻回荡，久久没有散去。玥玥收回手指，转过身看着苟富贵，眼里又恢复了之前的温和：“感情和弹琴一样，都需要耐心。不是你不懂怎么跟人相处，而是你太急了，急着想要一个结果，却忘了享受过程里的那些小细节——比如知道她喜欢喝不加糖的美式，知道她周末会去孤儿院做义工，知道她不开心的时候喜欢听什么歌。”
她顿了顿，补充道：“这些细节，才是构成‘喜欢’的真正原因，而不是你觉得‘我喜欢她’，她就应该接受你。就像这首《十一年》，人们记住的不只是高潮的激昂，还有前奏里那些慢慢铺陈的温柔细节。”
苟富贵站在原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突然恍然大悟。他想起自己之前为了了解雅林，特意打听她的喜好，知道她喜欢喝不加糖的美式，知道她周末会去孤儿院做义工，可这些细节，他却从来没有在表白的时候提起过，只是一味地强调自己的心意。
原来，他不是不懂怎么跟人相处，只是被“总裁”的身份和急于求成的心态，遮住了眼睛，忘了怎么去关注那些真正重要的细节。
“谢谢你。”苟富贵看着玥玥，真诚地说。这声谢谢，不仅是因为她弹了一首好听的曲子，更是因为她用一种温柔的方式，点醒了迷茫的自己，让他明白了感情里最珍贵的东西，不是冲动的表白，而是耐心的了解和真诚的付出。
玥玥笑了笑，把乐谱合上，重新放回琴架上：“不用谢，我只是刚好想到这首曲子，觉得它能帮你理解一点东西而已。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不用因为一次失败就否定自己，慢慢来，总会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式。”
她的话像一缕阳光，照进苟富贵心里的角落，让他觉得温暖又有力量。他看着眼前的玥玥，看着这个小小的琴室，突然觉得，今天遇到的所有烦恼，好像都因为这杯桂花乌龙，这首《十一年》，还有她温柔的话语，变得不再那么难以承受了。
暮色已经完全笼罩了蝴蝶谷，琴室里的灯光显得格外温暖。苟富贵看着窗外的夜色，心里却不再像之前那样迷茫，反而多了几分清晰和坚定——他知道，自己以后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但至少现在，他已经找到了方向。
而这个方向，是玥玥用一首曲子，一杯热茶，轻轻指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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