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深处的后院，与前厅的靡丽奢华判若两地。狭窄的巷道，低矮的屋檐，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与廉价皂角的气息。引路的龟公提着昏黄的灯笼，脚步匆匆，不时回头偷瞄一眼气质卓然的云无涯和他身边那个煞气隐隐的女护卫，脸上写满了不安。
丫鬟小翠的房间在最角落的一处矮房。推开门，一股混杂着草药和沉闷的病气扑面而来。房间狭小阴暗，只有一桌一椅一榻。榻上，一个面色灰败、双眼紧闭的少女毫无生气地躺着，正是小翠。一个头发花白、看起来是仆妇的老妪正在一旁打盹。
云无涯径直走到榻前，无视那老妪惊醒后惶恐的神色，指尖已搭上了小翠的腕脉。他的眉头迅速蹙紧，又翻看了她的眼皮，检查了她的指甲。
“不是惊吓过度那么简单。”他收回手，声音低沉，“她中了毒，与琉璃房内暗格中的‘蓝睡莲’花粉同源，但剂量更大，而且……混合了另一种阴寒的毒素，侵蚀心脉。”
叶知秋目光锐利地扫过房间：“能救吗？”
“毒已深入，寻常解药难起效用。”云无涯从袖中取出一个扁平的玉盒，打开后里面是数枚长短不一的细针，针体呈幽蓝色，“需先用‘玄冰针’封住她心脉要害，阻隔毒素蔓延，再寻解药。”他下手极快，话音未落，几枚细针已精准地刺入小翠胸前几处大穴。
那老妪和龟公看得目瞪口呆，不敢出声。
施针完毕，小翠灰败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一瞬，但依旧昏迷不醒。
“她昏迷前，可曾说过什么？或者，带回过什么东西？”云无涯转向那老妪问道，语气不容置疑。
老妪吓得噗通跪下，结结巴巴道：“回……回公子，小翠这孩子……前几天就神神叨叨的，说……说琉璃姑娘房里闹鬼，镜子里的人会动……还……还说自己捡到了个宝贝，能换大钱……”
“宝贝？”云无涯眼神一凝，“什么东西？”
“老奴不知啊！”老妪摇头，“她就藏藏掖掖的，说是从……从后园废井那边捡的，用一块红布包着，谁也不让看……”
后园废井？
云无涯与叶知秋对视一眼。
“带路。”云无涯言简意赅。
龟公和老妪不敢违逆，提着灯笼，战战兢兢地引着二人穿过更加破败的后园。杂草丛生，断垣残壁，与前面的光鲜形成残酷对比。一口被巨石半掩的枯井，孤零零地立在园子最深处，井口黑黢黢的，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嘴。
“就……就是这儿了……”龟公声音发颤，不敢靠近。
云无涯走到井边，并未朝下看，而是仔细审视井沿和周围的泥土。叶知秋则持刀警戒，目光如电，扫视着四周黑暗的角落。
“有拖拽的痕迹，很新。”云无涯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点井沿的泥土，在鼻尖嗅了嗅，除了土腥气，还有一丝极淡的、与那胭脂和暗格中相似的腐气。“还有脚印，不止一人。”
他站起身，目光落在井口那块半掩的巨石上。“搬开。”
龟公和随后叫来的两个护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巨石挪开一道缝隙。一股更加浓烈、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瞬间从井底冲了上来！
灯笼的光线有限，只能照见井下不远。隐约可见井底堆满了枯枝败叶和杂物，而在那杂物之中，似乎有一角……鲜艳的布料？
“下去看看。”云无涯下令。
护院面有难色，但在云无涯冰冷的目光和叶知秋按在刀柄的手势下，只得硬着头皮，拴着绳子滑了下去。
片刻后，井下传来护院惊恐的叫声：“啊！有……有死人！”
灯光晃动，映照出井底骇人的一幕——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女尸被塞在杂物之中，身上穿着与琉璃相似的、料子却普通许多的衣裙，脸上……赫然化着与琉璃近日妆容相似的、浓艳却已斑驳的妆容！而那妆容所用的胭脂，颜色正是那种异常鲜红的血色！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女尸的右手紧紧攥着，指缝间，露出一点点暗蓝色的粉末。
“是‘蓝睡莲’花粉！”云无涯眼神骤寒。
叶知秋蹲在井边，看着那具女尸，忽然道：“她的脸……”
云无涯凝目细看，脸色也沉了下来。那女尸的面部轮廓，仔细看去，竟与琉璃有五六分相似！只是年纪看起来稍长些，皮肤粗糙，应是做惯了粗活。
“是……是之前失踪的浣衣婢小红！”被拉上来的护院面无人色地喊道，“她……她怎么死在这里？还……还化了这样的妆……”
浣衣婢？失踪？酷似琉璃的容貌？诡异的血红胭脂？紧握的致幻花粉？
一个个线索如同破碎的拼图，在云无涯脑中飞速组合。
“小红失踪前，可有什么异常？与琉璃可有接触？”他厉声问那龟公。
龟公早已吓傻，哆嗦着道：“好……好像有！小红……她以前就总偷偷学琉璃姑娘打扮，还……还偷用过琉璃姑娘的胭脂，被抓住打过板子……失踪前那几天，有人看见她晚上偷偷摸摸去后园……之后就不见了，我们都以为她偷了东西跑了……”
偷学打扮？偷用胭脂？夜探后园？
云无涯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他再次看向那深不见底的枯井，仿佛要穿透那黑暗，看清隐藏在最深处的真相。
“画皮易骨……红粉骷髅……”他低声重复着信上的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原来如此。这不是疯病，这是一场……借‘画皮’之名的谋杀。有人，想让一个浣衣婢，变成另一个‘琉璃’。”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夜色中沉寂的百花深处。
“而这枯井，恐怕不只是抛尸地那么简单。下面，或许藏着‘画皮’的真正工坊。”
（ 第九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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