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顺王府,韬晦堂。
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的毒液,沉重、粘稠,带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感,牛角灯昏黄的光线在三人脸上投下摇曳不定的阴影,将他们的表情勾勒得愈发阴晴不定。
二皇子李长坤的问题,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骤然钻出,打破了短暂的沉寂,他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主位上看似成竹在胸的忠顺王李礼,试图从对方那看似疯狂却又不失精明的眼神中,窥探出一丝真实的意图。
“皇叔,”李长坤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探究,“既然您已谋划至此,连西域、北莽、高句丽这等外援都已勾结……呃,联络妥当,更有办法应对京营。”
“论身份,您是父皇的亲弟弟,堂堂超品亲王,血统尊贵无比,若起事成功,您自己便可名正言顺地登临大位,为何……还要拉上我们三人?”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犀利,“莫非皇叔是觉得,仅凭您一人之力,尚不足以服众?需要我等皇子身份,为您‘正名’?还是说……皇叔另有深意,需要我等……充当马前卒,或者……祭旗之物?”
这话问得极其尖锐,直指核心。
五皇子李长岳闻言,粗重的眉头也紧紧锁起,带着怀疑的目光扫向忠顺王。
是啊,造反是诛九族的大罪,成功后收益也是最大的,忠顺王自己完全有资格问鼎那个位置,为何要平白分出三份蛋糕,甚至可能引来三个潜在的竞争对手?这不合常理。
忠顺王面对李长坤咄咄逼人的追问,脸上那抹高深莫测的笑容丝毫未变,反而更加浓郁了几分,只是那笑容深处,掠过一丝极快消失的阴鸷。
他慢条斯理地端起手边早已冰凉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仿佛在品味着什么,然后才悠悠开口,语气带着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慵懒与狡黠。
“老二啊老二,你总是想得太多,本王为何找你们?自然是因为……你们是陛下的亲儿子,是名正言顺的皇子!这江山,终究是李家的江山。有些事,由你们出面,比本王这个皇叔出面,要‘方便’得多,也‘合理’得多,不是吗?”
他避重就轻,将话题引向了“名分”和“便利”,却丝毫没有解释为何要分享最高权力。这种含糊其辞的回答,反而更让李长坤心中疑窦丛生。
他绝不相信忠顺王会如此“大公无私”!
但眼下,形势比人强,忠顺王掌握了关键的外援和对付京营的底牌,他们三人若想搏一把,似乎除了与他合作,别无选择,强行追问下去,只会撕破脸皮,于己不利。
李长坤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疑虑,知道再问也问不出实话,便转换话题,沉声道。
“既如此,侄儿便不多问了,只是,老七的尸体……我必须带走,他毕竟是我弟弟,不能让他暴尸于此,更不能让此事泄露分毫。”
忠顺王闻言,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语气却带着一丝警告,“带走可以,但记住,此事若走漏半点风声,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侄儿明白。”李长坤面无表情地点头。
“为了确保万一,”忠顺王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抹看似关切实则不容拒绝的笑容,“也为了保证你们二位贤侄的安全,避免再出现老七这样的‘意外’,本王特意为你们准备了几位贴身护卫,他们可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有他们保护,本王才能放心。”
随着他再次击掌,密室侧面的暗门无声滑开,这一次,走进来的不再是异族使者,而是三道如同从九幽地狱中走出的身影!
这三人全身都笼罩在宽大的黑色斗篷中,脸上戴着雕刻着狰狞鬼怪图腾的玄铁面具,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冰冷如毒蛇般的眼睛,他们步履无声,仿佛脚不沾地,周身散发着一种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煞气与死寂之气,仿佛刚从尸山血海中爬出。
人还未至,一股阴寒刺骨的凉意便已弥漫开来,伴随着若有若无、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亡魂哀嚎与锁链拖曳的幻听,让人毛骨悚然。
李长坤和李长岳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呼吸都为之一窒!
宗师!绝对是宗师级别的强者!而且不是一般的宗师,是那种精通暗杀、双手沾满血腥的杀戮宗师,忠顺王竟然能网罗到这等人物,还一次就是三位?!他暗中经营的力量,究竟恐怖到了何种地步?!
“王上。”中间那名黑袍人微微躬身,声音嘶哑干涩,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听得人极不舒服。
看到这三位宗师强者对忠顺王如此毕恭毕敬,这更让李长坤和李长岳忌惮不已。
忠顺王满意地点点头,对李长坤和李长岳笑道:“这三位,乃是本王麾下最得力的统领,代号‘幽泉’、‘冥骨’、‘血刹’,从今日起,他们便分别贴身保护二位贤侄,有他们在,可保你们无恙。”
他特意加重了“贴身”二字。
李长坤和李长岳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保护?这分明是监视!是控制!是将他们牢牢绑在忠顺王战车上的枷锁,有这三尊杀神在身边,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将暴露在忠顺王的眼皮底下,任何异动都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李长岳脾气火爆,当即就要发作,却被李长坤用眼神死死按住,李长坤心中冰冷,他知道,从他们踏入这间密室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退路了,现在翻脸,只有死路一条。
他强行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咬牙道,“皇叔……考虑得真是周到!侄儿……谢过皇叔!”
“哈哈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忠顺王得意地大笑起来,笑声在密室内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李长坤不再多言,命随从小心翼翼地用黑布包裹好李长云的尸体,深深地看了忠顺王一眼,仿佛要将这张脸刻入灵魂深处,然后带着那名代号“幽泉”的黑袍宗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密室。
李长岳也愤愤不平地带着“冥骨”跟上,那名假扮李长云的替身,其身后默默跟着的,则是名为“血刹”的杀手。
密室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忠顺王一人,以及那摇曳的灯影。
片刻后,密室另一侧的书架无声移开,一名身着青色文士长袍、面容清癯、眼神睿智的中年男子缓步走出。
他正是忠顺王的首席谋士,公孙先生。
公孙先生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忧虑,他走到忠顺王身边,低声道,“王上,请恕属下直言,此时起事,是否……太过仓促冒险了?如今江南盐务初定,国库渐盈,北莽新灭,秦王威势正盛,陛下虽与太上皇微妙,但龙体据说并无大碍,朝廷内外,看似波诡云谲,实则根基尚稳。此时贸然发动,勾结外虏,无异于火中取栗,一旦失败,将是万劫不复啊!”
他的分析冷静而客观,句句切中要害,的确,在王朝鼎盛时期造反,成功率微乎其微。
忠顺王听完,却并未动怒,反而发出一阵低沉而诡异的笑声,他转过头,看着公孙先生,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癫的狡黠和得意,“呵呵呵……公孙先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谁说……陛下龙体康健?又是谁告诉你……是本王要造反?”
“什么?”公孙先生闻言,如遭雷击,彻底愣在当场,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王上,您……您此言何意?刚刚您不是还与二皇子、五皇子他们……”
“刚刚?”忠顺王嗤笑一声,语气充满了戏谑,“刚刚有谁来过本王的韬晦堂吗?本王怎么不记得?本王今日一直在书房赏画,未曾见客啊。”
公孙先生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明白了过来,忠顺王这是要……金蝉脱壳!嫁祸于人!他根本就没打算自己亲自造反,而是要将二皇子和五皇子推出去当替罪羊,他自己则隐藏在幕后,甚至可能……扮演平息叛乱的“忠臣”?!
“那……那王上您如此大费周章,联络外虏,布置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公孙先生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忠顺王的城府和狠毒,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忠顺王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脸上那抹邪魅的笑容愈发深刻,声音飘忽不定,“为了什么?为了扫清障碍……为了拨云见日……为了……让该乱的地方乱起来,该清静的地方……清静下来。先生,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反而不美。”
他猛地转身,脸上恢复了几分亲王威仪:“好了,不必多言,备轿!本王要即刻进宫,面见太上皇!有要事禀奏!”
公孙先生看着忠顺王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久久无言,他自诩才智超群,此刻却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与恐惧。
忠顺王的棋局,比他想象的更加庞大、更加阴暗、也更加危险,他下意识地合起手中的折扇,眼中精光闪烁,心中已然开始思索自己的退路和……或许可以投向另一边的筹码?
与此同时,另一边,秦王府,致远斋。
与忠顺王府那阴暗压抑的韬晦堂截然不同,秦王府的书房致远斋内,灯火通明,陈设大气磅礴,充满了军旅的简练与权力的厚重感。
李长空与林如海相对而坐,中间是一张紫檀木棋盘。棋盘之上,黑白双子纵横交错,战况激烈。
李长空执黑,落子如飞,每一步都带着一股一往无前、摧枯拉朽的霸气,或如奇兵突进,直捣黄龙,或如重兵合围,步步紧逼,攻势凌厉,杀伐果断,毫不留情,将战场上的铁血风格展现得淋漓尽致。
黑子所过之处,白子纷纷溃败,棋局上俨然是一面倒的屠杀之势。
林如海执白,眉头微蹙,落子谨慎,他的棋风绵密厚重,善于防守,试图构建稳固的防线,步步为营。
然而,在李长空那如同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下,他的防线显得如此脆弱,往往苦心经营的阵地,被对方一两记看似随意却精准无比的妙手便冲击得七零八落,他额头已见微汗,显然应对得极为吃力。
啪!
最后一颗黑子落下,如同定鼎乾坤,彻底锁死了白棋所有的生机,棋盘之上,黑棋大势已成,如乌云压城,白棋则零星散落,败局已定。
林如海放下手中的白子,长长吁了一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拱手道,“殿下棋艺高超,杀伐决断,势如破竹,下官……心服口服。殿下的棋风,便如殿下用兵,霸道凌厉,一往无前,令人难以招架。”
李长空淡淡一笑,端起手边的雨过天青瓷茶盏,抿了一口清茶,道,“岳丈过谦了,棋道如兵道,讲究的便是掌控全局,一击制胜,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乃兵家大忌。”
他的语气平淡,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如海点头称是,心中却是波澜起伏,通过与李长空的对弈和交谈,他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位未来女婿那强大的掌控欲和近乎冷酷的理性,这与寻常文官追求的平衡、妥协之道截然不同。
侍女悄无声息地上前为二人重新斟满热茶,又悄然退下。
李长空放下茶盏,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看似随意地问道,“岳丈久在朝堂,又巡抚江南多年,对如今朝局……有何看法?”
林如海闻言,神色一肃,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深深的忧虑,“殿下垂询,下官不敢不尽言,如今朝堂之上,看似花团锦簇,实则隐患重重。诸多勋贵世家,承平日久,早已失了先祖锐气,只知奢靡享乐,结党营私,于国于民,已成蛀虫。此为其一。”
他顿了顿,继续道,“其二,边疆看似平定,实则危机四伏。北莽虽灭,其遗族犹在,西域诸国狼子野心,辽东女真、高句丽亦非安分之辈,南方倭患不绝,更西方还有强敌环伺。天下……远未到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之时。”
说到此处,林如海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难以启齿的凝重。
“而这其三……也是最令人担忧之处,便是……便是朝中‘二圣’临朝之局。陛下春秋鼎盛,锐意革新,志在乾坤独断,而太上皇……虽居深宫,然余威犹在,老臣旧部,盘根错节。长此以往,政出多门,君臣相疑,绝非国家之福啊……一旦平衡打破,恐有倾覆之危。”
这番话,可谓是大逆不道,却也切中时弊,道出了许多朝臣心中不敢言说的隐忧,林如海说完,小心地观察着李长空的反应。
李长空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发出极有韵律的轻响,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林如海说的只是寻常闲话。
直到林如海说完,他才缓缓转过头,目光如电,直视林如海,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
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良久,李长空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绝对自信,“岳丈所虑,确是实情,这大周的江山,看似锦绣,内里却已生了蛀虫,积了沉疴,非以雷霆手段,不足以荡涤污浊,重铸乾坤。”
他微微前倾身体,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自然流露:“至于那个位置……”
李长空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峻而自信的弧度,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本王,志在必得。”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虚伪推辞,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充满了对自身实力的绝对自信和掌控一切的决心。
林如海心中巨震,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李长空如此直白、如此霸气地宣告,还是让他感到一阵心悸。
同时,一股巨大的安心感也油然而生,李长空有此雄心,且有实现此雄心的绝对实力,那么女儿黛玉的未来,才能真正得到保障,只要李长空登上那个位置,黛玉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再无人能欺。
他连忙起身,躬身行礼,语气带着由衷的敬意与坚定,“殿下雄才大略,志存高远!臣……定当竭尽全力,辅佐殿下,成就大业!”
这已是非常明确的站队表态了。
李长空微微颔首,对于林如海的表态并不意外。他需要林如海这样有能力、有威望且立场清晰的文官支持。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福伯恭敬的声音,“王爷,林大人,午宴已备好,请移步花厅。”
李长空站起身,那股逼人的气势悄然收敛,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岳丈,请。”
“殿下请。”
二人一同走出书房,刚才那番关乎天下格局的对话,仿佛只是午后闲暇的一盘棋局般,被悄然掩藏于平静的表象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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