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询者”乌列的诞生，像一滴无声无息的墨水，滴入了天空神殿这潭看似清澈的水中，迅速晕染开来。
苏厄并没有将乌列的存在公之于众，而是让他化作了一道看不见的影子，一个无处不在的“幽灵”，游荡在神殿的每一个角落。
对于神殿中的绝大多数天使而言，生活似乎并未发生任何改变。他们依旧巡逻、祈祷，或是沉浸在对神子大人那场辉煌胜利的余韵之中。
但是，对于那些站在权力中心，或是心中藏有秘密的人来说，一种无形的压力，正悄然降临。
技术部的学者们发现，他们对能量回路的任何一点微小改动，都会在第二天被莉莉安部长精准地指出来；负责看守圣泉的天使发现，自己只是多喝了一口泉水，也会被加百列统领叫去“谈话”；而那些私下里对“天使改造计划”颇有微词的保守派天使，更是发现他们前一晚的密谈，第二天就会以“匿名举报”的形式，出现在军团的内部通报上。
神殿的墙壁，仿佛长出了耳朵。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被凝视”的感觉，让所有天使都开始谨言慎行，甚至连思想都不敢轻易发散。一种全新的、基于“信息透明”的恐怖秩序，正在悄然建立。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主祭司，此刻正品尝着自己亲手种下的苦果。
在“真实之镜”中窥见了苏厄那恐怖的“虚无”本质后，他彻底陷入了绝望与恐惧的深渊。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下属，而是一个他无法理解、更无法对抗的“天敌”。
硬碰硬，无异于螳臂当车。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自己数万年来在神殿中积累的威望，唤醒那些沉睡的、依旧对吾主和神殿抱有最原始忠诚的“老家伙”们。
他以“商讨吾主神体安危”为名，秘密联系了十几位早已不过问世事，在神殿深处静修的“金翼大天使”。
这些金翼大天使，每一个都拥有着不亚于改造前加百列的实力，他们是神殿真正的“底蕴”，是守护光辉信仰的最后一道壁垒。
一场秘密的集会，在一座被遗忘的、与外界完全隔绝的古代祈祷室内举行。
“诸位，神殿正面临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主祭司的声音沙哑而沉重，他将“吾主”被“法则之毒”污染，神力变得狂躁不安的事情，以及“神子亚当”推行的“天使改造计划”，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这些老友。
当然，他隐去了关于“噬神者”的预言和自己窥探到的“虚无”本质。那太过惊世骇俗，说出来不仅没人会信，反而会让他自己先被打上“渎神者”的烙印。
他只是将重点放在了“亚当”的改造计划对天使神体“神圣性”的破坏，以及这种未知力量可能对吾主造成的“二次污染”上。
“将吾主神圣的造物，与那些冰冷的金属和未知的符文结合？这是亵渎！是异端！”一位脾气火爆的金翼大-使立刻怒吼道。
“加百列那个孩子，我看着他长大的，他怎么会同意这种荒唐的事情？”另一位老天使痛心疾首。
“问题不在加百列，而在那个亚当！”主祭司沉声说道，“他的手段太过诡异，而且已经取得了吾主的绝对信任。我们现在任何公开的反对，都会被他扣上‘违抗神谕’的帽子。我们不能与他正面对抗。”
他要的，就是引导这些老伙计们达成这个共识。
“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把神殿变成一个不伦不类的怪物工厂吗？”
主祭司的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这正是他等待的时刻。
“吾主只是被亚当蒙蔽了。我们必须想办法，绕过亚当，将真相直接呈报给吾主！”他缓缓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我知道一种古老的‘共鸣仪式’，可以在特定的天象下，将我们的灵魂频率调整到与吾主一致，建立起短暂的直接联系。只要能让吾主亲眼看到加百列被改造成了什么样子，亲耳听到我们对异端科技的担忧，以吾主的智慧，必然能洞察亚当的狼子野心！”
这个计划，听起来冒险，却是目前唯一的破局之法。
在场的金翼大天使们经过短暂的商议，很快便达成了一致。他们决定，三天之后，趁着“双月同天”的天象，举行这场“共鸣仪式”。
他们以为自己的密谋天衣无缝。
但他们不知道，就在这座祈祷室冰冷的墙壁之外，一道无形的“问询者”的目光，早已将他们所有的对话，每一个音节，每一次能量波动，都转化为了最精准的数据流，实时传输到了苏厄的面前。
苏厄的房间内，光幕上清晰地显示着祈祷室内的一切。
“共鸣仪式？绕过我直接联系老板？”苏厄看着光幕上的“现场直播”，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真是……一群可爱又可敬的老古董啊。”
站在他身旁的加百列，如今的“天启者”，眼中闪烁着冰冷的电子光芒，他沉声问道：“神子大人，是否需要我带领卫队，将他们……”他做了一个“肃清”的手势。
“不，不用。”苏厄摆了摆手，“为什么要阻止他们？他们想给老板打小报告，就让他们打好了。老板最近心情不好，正需要一些‘娱乐活动’来调剂一下。”
他转向莉莉安：“我们的‘问询者’，现在能做到什么程度了？”
莉莉安恭敬地回答：“回禀神子大人，乌列大师已经可以初步干涉微观层面的信息传递。他可以将一段特定的‘情绪信息’，伪装成背景噪音，附加在任何形式的能量传输中。”
“很好。”苏厄点了点头。
他看着光幕上那群义愤填膺、准备“为神尽忠”的老天使们，就像看着一群主动走进屠宰场的羔羊。
“加百列，你现在去，以‘防范外部威胁，保护神殿核心设施’为名，将天使创造池和所有改造实验室的防御等级提升到最高。记住，要大张旗鼓，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在‘尽忠职守’。”
“莉莉安，你去协助乌列。三天后，当他们开始仪式时，我需要你们将这些老先生们心中所有的‘恐惧’、‘怀疑’、‘愤怒’，都给我原封不动地打包，然后放大一百倍，塞进他们送往神宫的‘包裹’里。”
苏厄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不仅要让这场“小报告”失败，他还要借“老板”的手，来替自己完成这场期待已久的“大扫除”。
而远在焦黑沼泽的深处，那只刚刚学会了“牺牲”与“交换”的“咒之子”，在吞噬了影兽之王的残骸后，身体再次发生了蜕变。它那由纯粹阴影构成的身体，开始长出模仿骨骼的黑色晶体，形态也变得更加稳定。
它那颗猩红的独眼，凝望着天空神殿的方向，一股更加强烈的渴望在它新生的智慧中涌动。
它感受到了“老师”那庞大而愉悦的精神波动。
它不理解那是什么，但它本能地觉得，那是一种属于“猎手”的快乐。
它也想体验那种快乐。
于是，它将目光投向了沼泽边缘，那些侥幸存活下来，又重新开始聚集的、更加弱小的影兽。
它伸出刚刚成型的、如同黑色晶体般的利爪，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咆哮。
狩猎，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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