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动声色,杀人诛心!
县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一条缝。
秦峰抬起手,屈起指节,在厚重的木门上不轻不重地叩击三下。
“请进。”
门内传出的声音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没有刘光明那种刻意拔高的官腔。
秦峰推门而入。
办公室很大,陈设却异常简单。
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几张待客的沙发,和一个几乎顶到天花板的书柜。
文件堆后,一个男人抬起了头。
他约莫四十出头,身形不算胖,但沉重的眼袋和花白的两鬓,透出一股与年龄不相称的沧桑。
盘龙县县长,李卫民。
他看到秦峰,眼神里闪过一丝短暂的讶异,随即站起身,脸上挤出一丝温和的笑。
“是秦峰同志吧?快请坐。”
他的热情,没有虚假,却也缺少温度,更像是一种刻板的程序。
“李县长,您好。”
秦峰没有坐,就那样站在办公桌前。
“我来报到,想尽快熟悉工作,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李卫民脸上的笑容,有了片刻的凝滞。
他绕过办公桌,给秦峰倒了杯水,动作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迟缓。
“不急,不急。”
他把水杯递到秦峰手里。
“你刚从京城过来,一路舟车劳顿,先休息两天,适应适应我们这里的环境。”
他叹了口气,背着手踱到窗边,目光投向院子里那棵掉光了叶子的老槐树,眼神空洞。
“盘龙县的情况……比较复杂。”
“很多工作,不是光有热情就能推动的。”
秦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捧着那杯已经失却温度的水。
李卫民转过身,走回桌前,从墙角抱起一摞半人高的文件,重重地放在秦峰面前的茶几上。
砰!
一声闷响,扬起一片细密的灰尘,在光线下飞舞。
“这些,是咱们县近二十年的县志、工作简报,还有一些老的政策汇编。”
“你是个高材生,理论水平高,先看看这些,从宏观上了解一下盘龙县。”
“有什么不懂的,随时可以来问我。”
李卫民说得恳切,眼神却始终有些飘忽,对具体的工作安排,一个字都没有提。
秦峰垂下视线,落在那堆泛黄的故纸上。
每一本,都散发着被时光遗忘的霉味。
他懂了。
这位县长,或许曾是个想做事的人,但现在,他只是一尊过了河的泥菩萨。
“好的,谢谢县长。”
秦峰没有再多问一个字,抱起那堆沉甸甸的旧文件,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
办公室里,李卫民的身影垮塌进椅子里,他抬手按着刺痛的额角,发出了一声悠长的、无声的叹息。
秦峰抱着文件,走在政府大楼阴暗的走廊里。
他没有回那间杂物间。
他径直走进了正对楼梯口的“农业科”。
办公室里,三四个穿着制服的科员正凑在一起闲聊,看见他,所有人的声音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剪刀瞬间剪断。
“各位好,我是新来的秦峰,想了解一下咱们县的农业生产情况。”
一个年纪稍长的科员站了起来,脸上堆满了职业性的笑容。
“哎呀,是秦助理啊,欢迎欢迎。”
他话音未落,桌上的电话骤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喂?什么?好的好的,我马上过去!”
他扣下电话,满脸都是夸张的歉意。
“秦助理,真不好意思,乡里有点急事,我得马上去一趟。您先坐,您先坐。”
说完,他抓起外套,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剩下的人,有的低头开始疯狂翻动桌上本就整齐的文件,有的端起茶杯,对着窗外一看就是半天。
秦峰在办公室里站了一分钟。
没有人再抬头看他一眼。
他抱着文件,无声地退了出来。
他又上了三楼,找到了“规划建设科”。
这一次,办公室的门直接挂着一把冰冷的锁。
隔壁一个探出头的工作人员,用一种过度“好心”的语气告诉他。
“他们啊,今天集体下乡勘探去了,估计得晚上才回来。”
整栋大楼,就是一座无声的铁壁。
每一扇门,每一个眼神,都在用最直接的行动告诉他同一件事。
在这里,你是个外人。
一个不受欢迎,也无需存在的透明人。
中午,食堂。
饭菜简单,一荤两素,米饭管够。
空气里混杂着饭菜的香气和人的汗味,嘈杂而鲜活。
秦峰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安静地吃着饭。
就在这时,一阵嚣张的喧哗由远及近。
马龙带着几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们打了饭,径直坐到了秦峰的邻桌,椅子腿粗暴地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
“有些人啊,就是没点自知之明。”
一个瘦高个扒拉着碗里的饭,音量不大不小,却精准地覆盖了秦峰所在的角落。
“以为自己从大地方来,就了不起了?想来咱们这穷山沟里摘桃子?”
马龙夹了一大块油汪汪的红烧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接话。
“摘桃子?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长没长那双手!”
“咱们盘龙县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来指手画脚了?”
另一个青年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嗤笑。
“可不是嘛,安安分分待着还好,要是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别说摘桃子了,怕是连自个儿都得陷进泥里去!”
周围几桌吃饭的干部,都下意识地放慢了咀嚼的动作,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不加掩饰的恶意,在食堂的空气里肆意弥漫。
秦峰置若罔闻。
他吃得很慢,很认真,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佳肴。
碗里,一粒米都没有剩下。
吃完最后一口菜,他用餐巾纸擦了擦嘴,然后端起餐盘,站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等着看他忍气吞声地离开。
然而,他没有走向餐具回收处。
他端着餐盘,一步,一步,走到了马龙那一桌的旁边。
整个食堂的嘈杂,在这一刻诡异地安静下来。
马龙抬起头,用一种极具挑衅的目光看着他,嘴角挂着看好戏的讥诮。
秦峰也笑了。
那笑意很淡,却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
“马科长说的对。”
秦峰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稳稳地压过了所有细碎的声响。
“盘龙县的事,确实得由真正为盘龙县好的人,说了算。”
说完,他的视线从马龙脸上扫过,又冷淡地掠过他身边那几个年轻人的脸。
那不是愤怒,也不是示弱。
那是一种平静到近乎冷酷的审视,像外科医生在看一具即将解剖的标本。
然后,他转身,走向回收处,将餐盘稳稳放好,迈着没有丝毫变化的步伐,走出了食堂。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马龙脸上讥诮的笑容彻底凝固,一股血气猛地冲上头顶,让他整张脸涨成了暗沉的猪肝色。
他想破口大骂,喉咙里却像被塞了一团滚烫的炭,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卯足了全力的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一团深不见底的旋涡里,不仅没有伤到对方,反而自己的力气被搅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憋屈到发疯的灼热感。
“龙哥,这小子……”
旁边的瘦高个也看傻了,舌头打了结。
这个秦助理,好像……跟他们想象中的任何一种样子,都不一样。
秦峰回到那间只有一盏昏黄灯泡的杂物间。
他将李卫民给的那堆县志,随手放在墙角,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给。
他的手,重新抚上了那本被他视若珍宝的《盘龙县水利志》。
手指翻动,陈旧的书页发出沙沙的轻响。
最终,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指尖,点在了一段已经褪色的手写文字记录上。
——“一九七八年,为解旱情,于黑龙潭动工修建盘龙水库,历时三月,因突发山体滑坡,坝体崩塌,勘探队认定,此处地质不稳,项目废止。”
黑龙潭。
项目废止。
秦峰的指肚,在那几个墨迹斑驳的字上,轻轻摩挲着。
一个被尘封了近三十年的失败工程。
一个早已被所有人遗忘的禁忌之地。
在他的眼中,却亮起了一道幽深而锐利的光。
屠龙的第一刀,有着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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