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色未明,晨曦还只是一线微弱的灰白。
三辆黑色的丰田普拉多,挂着刺眼的省城牌照,无视脚下还是烂泥的路面,用一种近乎野蛮的姿态碾压而过。
车轮卷起大片的黄泥浆,狠狠甩在路边。
车队末尾,还跟着一辆市牌的奥迪A6。
这支小小的车队,带着一股与这个满目疮痍的小县城格格不入的傲慢,一头扎进了灾民安置点。
李卫民正带着几名县干部安排早饭,看到车队时脸色一变,几乎是小跑着迎了上去。
奥迪的后车门打开。
一只锃亮的皮鞋踩在泥地上,似乎怕被弄脏般,只是虚虚点地。
一个穿着纤尘不染的夹克,梳着油亮分头的中年男人随之走了下来。
市委副书记,高强。
他甚至没看一眼伸出手,脸上挤出僵硬笑容的李卫民。
他的视线在周围那些简陋的帐篷和一张张面带惶恐的灾民脸上扫过。
他眉心蹙起,嘴角不自觉地向下一撇,那是一种生理性的、不加掩饰的排斥。
紧接着,普拉多上下来一群人。
几个拎着勘探仪器箱的,是省国土厅的技术专家,神情倨傲。
另外一些人,则是盘龙县的本地面孔,为首的是马家的一个远房侄子。
他们此刻正对着高强点头哈腰,转过身来,便是一副狐假虎威的嘴脸,看向秦峰这边的眼神里,烧着复仇的火焰。
“高书记,您看,就是他!”
马家的侄子抢先一步,用手指着远处正在分发馒头的秦峰,声音尖利刺耳。
“就是这个秦峰!蛊惑人心,私自封山!我看他就是想把国家的矿,变成他自己的!”
高强终于舍得将视线投了过来,像一颗冰冷的钉子,钉在了秦峰身上。
“秦峰?”
高强的嗓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像一台宣读指令的机器。
“让他过来见我。现在。”
这道命令,由他身边的人传达出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李卫民的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
秦峰放下手里的馒头,不急不缓地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神色平静地走了过来。
当高强的车队,试图沿着那条通往盘龙山的唯一道路,强行上山时。
他们看到了此生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那条狭窄的、刚刚被清理出来的泥泞山道上,站满了人。
不是几十个,不是几百个。
是上千个。
上千名刚刚从洪水中逃生的村民,男女老少,手臂挽着手臂,自发地站在那里。
没有口号,没有喧哗。
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默。
他们组成了一道由血肉铸成的墙。
他们的手上,拿着锄头,拿着扁担,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在见证过死亡后,近乎麻木的决绝。
他们不认什么省里的领导,市里的书记。
他们只认那个在洪水里,带他们活下来的人。
车队被迫停下。
高强从车上下来,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因为怒火而微微扭曲。
“秦峰!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他指着那道沉默的人墙,对着秦峰厉声呵斥,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你想干什么?煽动群众,对抗政府调查组?你想造反吗!”
秦峰迎着他的怒火,微微躬身,姿态放得很低。
“高书记,您误会了。”
“乡亲们只是担心,灾后山体疏松,滑坡和泥石流随时可能发生,怕领导们上山遇到危险。”
“这纯粹是出于对您的安全着想。”
他一番话说得恳切至极,却像一团棉花,把高强酝酿的雷霆之怒,给堵了回去,憋得对方脸色涨红。
高强身边,一名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站了出来,他是工作组的法律专家。
“小同志,别跟我讲这些。”
他傲慢地推了推眼镜,用一种教训的口吻说道。
“《矿产资源法》规定,地下矿藏资源属于国家所有。我们代表国家进行勘探,是合法合规的。任何人,任何组织,都无权阻拦!”
“阻拦国家勘探队,就是违法!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马家的残余势力立刻在一旁煽风点火。
“就是!他这是想把金矿据为己有!这是明抢!”
面对咄咄逼人的质问,秦峰没有反驳。
他只是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不紧不慢地拿出了一沓文件。
最上面的一份,是盘龙山生态旅游合作总社的《合作社章程》,上面有陈敬之教授的亲笔签名。
下面一份,是厚厚的《土地经营权流转协议》,每一页的末尾,都按满了鲜红的指印。
“我们当然承认,矿藏属于国家。”
秦峰将文件递了过去,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但是,矿藏所在的地表土地经营权,以及地上附着物的所有权,根据这份协议,已经合法流转给我们合作社的全体社员。”
他的视线扫过那位法律专家,平静地抛出了一个问题。
“任何单位想要进入这片土地进行勘探作业,按照程序,是不是应该先与土地经营权的所有者,也就是我们合作社,进行协商?”
“请问,你们准备好协商方案了吗?”
秦峰用一个最基础的“程序正义”问题,将了对方一军。
我承认你的所有权。
但你进我门,得先问我。
你想进来?
可以,先谈。
怎么谈,跟谁谈,谈多久,主动权都在我手上。
那位法律专家脸上的自负僵住了,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块干粮,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个穷乡僻壤,被一个基层干部用如此专业的法律壁垒,堵得哑口无言。
高强的脸色,阴沉得像是暴雨前的天空。
他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法律专家,那层伪装的斯文被他亲手撕得粉碎。
“少跟我讲你那套歪理邪说!”
他指着秦峰的鼻子,一字一顿地吼道,脖子上青筋暴起。
“我告诉你,秦峰!我手里,有省里批的尚方宝剑!”
“别跟我玩程序!在国家利益面前,你那张破纸一文不值!”
他猛地转头,对着身后的人下达最后通牒。
“通知县里,明天上午九点,武警会过来协助我们清场!”
“我倒要看看,谁敢拦国家的枪!”
“武警”两个字,砸进在场每个人的心里,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村民们组成的人墙,出现了一丝无法抑制的骚动。
李卫民的身体剧烈地晃了晃,整张脸失去了所有血色。
他知道,大势已去。
在国家暴力机器面前,任何程序,任何计谋,都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整个盘龙县,完了。
所有人都陷入了灭顶的绝望。
然而,站在风暴中心的秦峰,却异常平静。
在所有人惊恐、绝望、不解的注视下,他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腕。
他看的,是一块表盘上带着裂痕的廉价电子表。
上面的黑色数字,正在一下,一下,单调地跳动着。
他在算时间。
李卫民的绝密报告,此刻应该已经绕过了无数关卡,摆在了京城某间办公室的桌上。
高强的雷霆手段,就是为了抢在京城的反应下来之前,强行把生米煮成熟饭。
这是一场时间的赛跑。
是盘龙县的枪声更快。
还是京城的笔锋,更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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