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纪委的车,是上午十点开进管委会院子的。
悄无声息。
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车牌普通,停在办公楼的角落里,像一头潜伏在阴影中的猛兽。
车上下来三个人。
领头的中年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夹克,手上拎着一个黑色公文包,眼神锐利,径直走向办公楼。
李卫民的办公室里,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他死死捏着一份刚传真过来的文件。
那张薄薄的纸,被他手心的冷汗浸得发软,边缘都起了毛。
“小秦,出事了。”
他的嗓音干涩发紧。
文件被他一把推到秦峰面前。
一封匿名举报信的复印件。
信里的字迹刻意伪装得歪歪扭扭,内容却像淬了毒的刀,字字见血。
“举报盘龙县资源管理委员会副主任秦峰,在洪水灾后重建工作中,优亲厚友,账目不清……”
李卫民的手指抑制不住地哆嗦,重重点在信纸的几个名字上。
“你看,这几户,王大柱、李二牛、孙寡妇……全是我们第一批拿到修缮款,第一批住进新房的人。”
“他们,也全是我们‘建设突击队’里,干活最不要命的骨干!”
秦峰的视线落在纸上,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没有一丝波澜。
李卫民的焦虑已经顶到了嗓子眼。
“县委书记马建设‘高度重视’!亲自批示,要求纪委立刻成立调查组,严肃查处!”
“他们这是要把我们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人心,一棍子打散啊!”
“这是要从根上刨我们,把我们彻底搞臭!”
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一名年轻干事探进头,脸上写满了惊慌。
“李主任,秦主任……县纪委的同志来了,点名要找你们了解情况。”
秦峰站起身,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卫民同志,别慌。”
他拍了拍李卫民已经僵硬的肩膀。
“去,泡壶好茶来。”
“调查组的同志们下基层,辛苦了。”
消息长了翅膀。
仅仅半天,管委会被纪委调查组进驻的消息,就传遍了盘龙县的每一个角落。
正在热火朝天的一号公路工地上,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群华通集团新来的技术专家,态度虽然依旧客气,但手上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开始指点多过动手。
林涛的电话“恰到好处”地打了进来,言辞间满是伪装的“震惊”与“惋惜”。
“韩司长,出了这样的事,我们集团也很为难啊。”
“为了避嫌,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我们提议暂时放缓‘师徒结对’的工作。您看,这样处理是不是更稳妥?”
工地上,原本喊着号子干活的村民们,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压低了声音。
“听说了没?秦主任……被人举报了。”
“说是给咱们修房子的钱,账上对不上号。”
“不能吧?秦主任不像那种人啊……”
“那可说不准,当官的嘛……”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人心最晦暗的角落里疯狂滋生。
王老三红着眼睛冲进办公室,满身泥浆都来不及擦。
“主任!这帮鳖孙子太不是东西了!他们这是在背后放黑屁!”
“王大柱家房子都快塌了,里头还有个瘫痪的老娘!李二牛他爹是打过仗的老英雄!孙寡妇一个人拉扯三个娃!不先帮他们,帮谁?”
“我他娘这就带人去县委大院,跟他们掰扯清楚!”
秦峰伸手,稳稳按住他的胳膊。
“三哥,别冲动。”
“你现在去,就正好中了人家的计。”
“坐下,喝口水。”
他给王老三倒了杯水,然后转向一旁的李卫民。
“卫民同志,通知财务,把我们灾后重建以来所有的账本、单据、发票,全部整理出来。”
“一张纸都不要少。”
“主动交给调查组。”
李卫民彻底懵了。
“小秦!你这是……这不是把刀把子往人家手里送吗?!”
秦峰看着他,摇了摇头。
“我们要相信组织,相信纪律。”
“他们要查,就让他们查。”
“查个明明白白,查个底朝天。”
他这份坦然和镇定,让李卫民和王老三都看不懂了。
只有一直站在窗边的韩雪,缓缓转过身,深深地看了秦峰一眼。
她一言不发,但那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已经显露了她的决断。
调查组的第一次案情通报会,在管委会的小会议室召开。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调查组组长,是马建设一手提拔的亲信,此刻正板着一张公事公办的严肃面孔。
他清了清嗓子,翻开面前的笔记本。
“经过我们两天的初步核查,在灾后重建的账目上,确实发现了一些……疑点。”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享受着掌控全场,审判他人生死的快感。
李卫民的呼吸瞬间停滞。
“比如,有几笔大额的建材采购款项,没有完全对应的发票;还有几户村民的修缮标准,也明显高于其他村民……”
他正准备继续罗列罪状。
秦峰突然开口。
“这位同志,请等一下。”
所有人的视线,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在您宣布所谓的‘疑点’之前,我想请在座的各位,先听一段录音。”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支小小的黑色录音笔,轻轻按下了播放键。
会议室里,先是响起一阵嘈杂的风雨声。
紧接着,是秦峰自己的声音,清晰、冷静,不带一丝烟火气。
“三哥,人员名单你记一下。”
“修房子,我们钱不多,必须用在刀刃上。”
“第一批,先紧着房子损毁最严重、家里有孤寡老人、伤残军属、或者孩子太多的特困户来。”
“王大柱家,他老娘瘫痪在床,必须先修。”
“李二牛家,他父亲是老英雄,我们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孙寡妇家,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娃,屋顶漏了,孩子都睡在雨里,必须马上解决。”
录音里,传来王老三粗声粗气的回应。
“主任,你放心!我明白!救急不救穷,先保命要紧!”
录音结束。
会议室里,死一样的寂静。
举报信里那些“优亲厚友”的证据,在此刻,变成了秦峰心系百姓、精准扶贫的铁证。
调查组组长的脸,肉眼可见地涨成了猪肝色。
秦峰没有停。
他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泛黄、带着明显折痕的纸。
他将那沓纸,重重地拍在会议桌中央。
一声闷响。
“这是灾后重建,第一批救助户的甄选标准,以及最终确定的名单公示。”
“上面,有我们管委会的公章。”
“下面,有全村所有到场村民画押按下的红手印。”
“这份公示,当时就在村口最显眼的大槐树下,贴了整整半个月。”
秦峰站起身,目光如锥,直刺那个已经开始冒冷汗的调查组组长。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想请问这位同志。”
“这份人人可见的公示,你们调查组进驻两天了,为什么没有看到?”
“还是说,你们压根就不想看到?”
组长的嘴唇剧烈哆嗦着,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马建设精心布置的杀局,被秦峰用最无可辩驳的事实,当着所有人的面,撕得粉碎。
这记耳光,打得又响又亮。
不仅暴露了他们“公报私仇”的险恶用心,更显得他们无比愚蠢。
当晚。
韩雪的办公室。
她给秦峰沏了一杯热茶,水汽氤氲。
“你早就料到他们会用这招?”
秦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杯中沉浮的茶叶上。
“我来盘龙县的第一天,就让王老三把我们做的每一件大事,尤其是涉及人、钱、物的,都留下了最原始的记录。”
“录音、照片、签字,一样不缺。”
他端起茶杯,却没有喝,眼神幽深。
“我防的,从来不是马建设这种角色。”
韩雪的指尖微微一顿。
秦峰看向窗外,那片被华通集团的探照灯照得雪亮的工地,在他瞳仁里投下两点复杂的光。
“马建设,只是陆承推出来试探我底牌的一颗卒子。”
“今天过后,陆承就会明白,用这种捕风捉影的小手段,动不了我的根基。”
他将茶杯轻轻放下,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那么下一步,他一定会动用他真正的武器。”
“规则。”
“他会从我们项目本身,从我们最引以为傲的那个‘村民股权模式’上,找到那个足以致命的法律漏洞。”
秦峰转过头,迎上韩雪同样变得凝重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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