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东江,空气黏腻得像浆糊。
上午九点,一辆没有熄火的联邦快递货车堵在909厂行政楼门口。
两个快递员抬着一只白色周转箱,上面的红色加急封条在阳光下红得刺眼。
梁志超瘫坐在地。
他是搞技术的,这辈子见过最可怕的也就是实验数据偏差。
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三百页全英文的法律文书。
还有一张来自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Itc)的立案通知书。
“涉嫌侵犯十八项核心专利。”
梁志超念这一句的时候,嗓子哑得像是吞了把粗盐。
“索赔金额,一百二十亿美元。”
旁边站着的李建国腿一软,胯骨撞在办公桌角上,发出一声闷响。
没人去扶他。
一百二十亿,美元。
把整个东江市卖了,都赔不起。
办公室里没有所谓的死寂,只有中央空调出风口呼呼的风声,还有窗外不知哪只野猫发情的惨叫。
秦峰坐在那张斑驳的办公桌后。
手里拿着一支刚削好的铅笔,在一张白纸上画着什么。
笔尖摩擦纸面。
沙沙。
沙沙。
频率很稳,甚至可以说有些悠闲。
“秦……秦主任。”李建国扶着桌子,声音发飘,“军方刚才来电话了,合作暂停,设备封存。他们说……”
“说我们是惹祸精,怕沾包?”
秦峰吹掉纸上的铅粉,头也没抬。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李建国咬着牙,“外面的媒体已经疯了,说我们是‘国贼’,为了政绩偷技术,要把国家拖进泥潭。”
“嗯。”
秦峰放下笔。
纸上画的是一只蜘蛛。
正在结网。
“通知下去,让食堂中午加个红烧肉。”
秦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没有褶皱的衣领。
“吃饱了,才有力气看戏。”
……
省城,陆家别墅。
陆承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狂笑。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书房里,面前是一杯没有加冰的威士忌。
大秘站在一旁,手里捧着最新的舆情报告。
“陆少,稳了。”
大秘语气兴奋,“美国大使馆已经向外交部施压,省里那几位顶不住了。现在的方案是,免去秦峰一切职务,把那个姓梁的技术员交出去顶罪。”
陆承晃了晃酒杯。
金黄色的酒液挂在杯壁上,迟迟不肯落下。
“太容易了。”
陆承突然开口。
“什么?”大秘一愣。
“秦峰不是这么容易死的人。”
陆承放下酒杯,玻璃与大理石桌面碰撞。
即使拥有重生者的记忆,他也始终看不透秦峰这几天的操作。
太安静。
安静得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让那边的律师动作快点。”陆承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际线,“我要在今晚新闻联播之前,看到秦峰戴上手铐的照片。”
只有把秦峰彻底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他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才能松下来。
……
东江宾馆,国际会议厅。
这里原本是用来接待外宾的,装修极尽奢华,巨大的水晶吊灯晃得人眼晕。
此时,长条会议桌的一端,坐着省里派来的工作组。
一个个面如土色,如丧考妣。
桌子对面,是三块巨大的投影屏幕。
分别连线纽约、海牙和东京。
画面里,那些金发碧眼的顶级大律师西装革履,哪怕隔着屏幕,也能闻到他们身上那股傲慢的古龙水味。
“秦先生。”
领头的美国律师叫史蒂文,如果不看那双贪婪的眼睛,他像个绅士。
“我们的条件不可更改。”
史蒂文手里转着一只昂贵的万宝龙钢笔。
“一,承认偷窃。二,销毁所有光刻机原型。三,赔偿一百二十亿美元。”
“如果拒绝,我们将申请全球禁令。”
“届时,贵国任何含有微电子元件的产品,哪怕是一个电动玩具,都别想运出海关。”
赤裸裸的威胁。
会议室里,一名副市长终于扛不住压力,颤巍巍地站起来:“史蒂文先生,关于赔偿金额,我们是不是可以……”
“坐下。”
两个字。
不高,不重。
却让那位副市长膝盖一弯,硬生生坐回了椅子上。
秦峰手里甚至没拿文件。
他旁边坐着苏清瑶。
今天的苏清瑶没穿那身干练的职业装,换了一身墨绿色的旗袍,领口是一枚温润的玉扣。
她从那个不起眼的黑色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生锈的铁皮盒子。
咔哒。
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纸,边缘已经磨损,上面盖着早已模糊的葡文印章。
还有一张在那群律师看来简直是古董的3.5英寸软盘。
“史蒂文先生,如果你对专利法稍微有点研究,应该知道巴西有一个叫费尔南多的疯子。”
苏清瑶一口伦敦腔标准得让对面的英国翻译失业。
史蒂文手里转动的钢笔停住了。
屏幕那头,海牙ASmL总部的首席法务猛地凑近镜头,鼻尖几乎贴到了摄像头上。
“1985年,费尔南多在亚马逊雨林旁边的实验室里,注册了一项名为‘液态折射介质’的专利。”
苏清瑶带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张纸。
“专利号:bR-。”
“通俗点说,这是浸没式光刻技术的祖宗。”
苏清瑶笑了。
笑得很好看,却让屏幕那头的十几位精英律师如坠冰窟。
“三个月前,东江光电以废品收购的价格,买下了费尔南多那家破产了二十年的皮包公司。”
“连同这项还有五年才过期的基础专利。”
秦峰接过话茬。
他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十指交叉。
“各位。”
“过去十五年,你们卖出的每一台光刻机,每一个镜头组,都用到了这项技术。”
“但你们好像忘了交过路费。”
秦峰从苏清瑶手里接过早已准备好的计算器。
没有精算,就是最简单的加减乘除。
按键声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脆。
“按行业惯例,销售额的5%作为专利费,外加三倍惩罚性赔偿。”
秦峰把计算器屏幕怼到摄像头前。
上面是一串长得让人眼晕的数字。
“两百四十亿美元。”
秦峰看着屏幕里那张惨白的脸,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菜市场讨价还价。
“当然,我这人好说话。”
“要么,大家坐下来谈谈交叉授权,也就是互相免费。”
“要么,我现在就去海牙法院起诉,申请冻结你们三大巨头的全球资产。”
“你们选。”
视频那头乱了。
是真的乱了。
有人打翻了咖啡杯,有人疯狂地翻找文件,还有人对着电话大吼大叫。
史蒂文那只昂贵的万宝龙钢笔掉在地上,摔断了笔尖。
没人去捡。
这一刻,攻守易形。
所谓的科技霸权,在一张三十年前的旧纸面前,脆得像块苏打饼干。
……
十分钟后,视频切断。
没有赔偿,没有道歉。
只有一份草签的《技术互免谅解备忘录》。
甚至ASmL为了封口,还“赠送”了一套原本被禁运的光学检测设备。
走出会议室时,天已经黑透了。
东江的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秦峰背后的冷汗。
他不是神。
这本来就是一场赌命的梭哈。
要是对方硬扛到底,这官司打上三年,909厂也得被拖死。
但他赌赢了。
资本家最怕的从来不是法律,而是利润受损。
“手在抖?”
苏清瑶递给他一支烟,顺手帮他点上。
“有点。”秦峰深吸一口,烟雾在路灯下散开,“你说,咱们算不算狐假虎威?”
“算。”
苏清瑶收起打火机,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909厂区。
“但只要能把技术搞回来,当回狐狸又何妨。”
……
京城,一处不挂牌的四合院。
深夜。
一位老人坐在藤椅上,腿上盖着毛毯,手里拿着那份关于“东江反击战”的内参。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收音机里放着沙哑的京剧。
《借东风》。
“这小子,有点邪性。”
老人放下内参,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有些飘忽。
“不仅能预知技术方向,还能从二十年前的故纸堆里翻出这种杀手锏。”
“太巧了。”
“巧得不像是人做的。”
老人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
拨号盘转动的声音,在这个静谧的夜里,像是一把上了膛的枪。
“启动‘猎狐’。”
“我不信这世上有算无遗策的人。”
“查查他的底。”
“如果有必要……”
老人顿了顿,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抹了吧。”
窗外,起风了。
树影婆娑,像是一只只张牙舞爪的鬼手,抓向那个不知死活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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