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狂喜过后,陈浩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以及手中那叠报告单所代表的意义。
他脸上的兴奋稍稍褪去,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阴霾重新浮现。
但他看向磐石队员们的眼神,依旧明亮而温暖。
“你看我,光顾着高兴了。”陈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下意识地想将手中的报告单往身后藏了藏,这个细微的动作却没能逃过林燃的眼睛。
“陈叔,您的检查……结果怎么样?”林燃主动开口,语气带着真诚的关切。其他队员也纷纷投来关注的目光。
陈浩的笑容僵硬了一下,随即故作轻松地摆摆手:“没事,老毛病了,医生就是让多注意休息。”他试图轻描淡写,但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黯然,却出卖了他。
就在这时,之前那个搞出乌龙的实习医生,一脸愧疚和紧张地跑了过来,对着主治医生和陈浩连连道歉:“对不起,主任!对不起,陈先生!刚才真是我的重大失误!您的详细报告出来了……”
实习医生的话,让陈浩无法再掩饰。
在众人关切的目光下,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将手中的报告单递给了离他最近的林燃。
“也没什么好瞒的,”陈浩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心酸的释然,“医生说,肋骨骨折是外伤,养养就好。但是……扫描的时候,发现里面……长了个不好的东西,怀疑是……骨肿瘤,而且位置不太好,需要尽快进一步检查和手术。”
“骨肿瘤”三个字,像一块冰,砸在了走廊里每一个人的心上。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当事人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出来,还是让这些年轻的球员们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沉重。
他们刚刚还在绿茵场上肆意奔跑,挥洒着青春的汗水和激情。
而眼前这位支持他们的长辈,却正在面对如此残酷的病魔。
张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却觉得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
赵雷握紧了拳头,眼神里充满了无力感。
司禾的眼圈微微发红。
林燃看着报告单上那些冰冷的医学术语和影像上清晰的异常阴影,又抬头看向陈浩那双依旧带着笑意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酸楚和敬意。
这是一个真正的战士。
不仅在支持着他们,更在与自己的命运进行着无声的抗争。
“陈叔……”林燃的声音有些低沉,“会好的。现在的医疗技术很发达。”
陈浩笑了笑,那笑容坦然又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豁达:“我晓得。活了四十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就是有点遗憾……”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眼前这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充满了无限的期盼。
“遗憾可能没法在现场,看着你们踢更多的比赛,看着你们冲出亚洲,走向世界咯。”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陈浩的话匣子,也打开了磐石队员们了解这位普通球迷内心世界的窗口。
在随后的交流中,陈浩断断续续地讲述了他的故事。
一个典型的龙国普通人的故事。
年轻时也曾怀揣梦想,最终为了生活奔波劳碌。
足球,是他枯燥生活中唯一的亮色,是连接他与他逝去青春的唯一纽带。
他经历过工体不败的狂热,也品尝过兵败金州的苦涩。
他收藏着已经泛黄的国足球衣,保存着几十年前的比赛剪报。
他曾经和成千上万的球迷一起,在看台上声嘶力竭地呐喊,也曾因为一次次的失败,独自一人在深夜喝着闷酒,流下不甘的眼泪。
“有人说我们傻,明知道是输,还一次次地凑上去找不自在。”陈浩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可这就是我们的球队啊,就像自己的孩子,再不成器,也是自己的。骂归骂,疼,也是真疼。”
“直到看到了你们……”他的目光再次变得炽热,“你们不一样!你们让我看到了我们龙国球员也能踢出那么漂亮的足球!那么有血性的足球!林燃你的组织,张猛的速度,清和的硬朗,景舟的稳健……还有你们所有人拧成一股绳的那股劲儿!”
“看着你们,我就觉得,我等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值了!”
“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能亲眼看到你们穿上国家队的战袍,在世界杯的赛场上进球!哪怕……哪怕只是看一眼也好……”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信。
走廊里寂静无声。
只有陈浩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回荡。
每一个磐石队员,都静静地听着。
他们仿佛透过陈浩的讲述,看到了龙国足球几十年的坎坷历程,看到了无数像陈浩一样的球迷,那深沉而执着的爱。
这份爱,跨越了年龄,跨越了地域,甚至……跨越了健康的界限。
沉重,却又无比珍贵。
林燃深深地看着陈浩,仿佛要将这位平凡而又不凡的球迷,刻进自己的脑海里。
他走上前,不再是礼节性的握手,而是用力地、紧紧地拥抱了一下陈浩瘦削的肩膀。
“陈叔,”林燃的声音坚定无比,像是在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您好好治病,好好看着。”
“我们,一定会努力,让您的心愿,不只是心愿。”
其他队员也纷纷上前,用他们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这位铁杆球迷的敬意和祝福。
张猛用力拍了拍胸脯:“叔,你放心养病!下次比赛,我把进球献给你!”
赵雷瓮声瓮气地说:“叔,等你好了,来基地,我教你两招防守!”
王景舟沉稳地点头:“我们会守住每一场胜利。”
刘清和躺在病床上,也挣扎着抬起头,咧开一个虚弱的笑容:“叔,等我好了,咱爷俩一起看球!”
这一刻。
球队与球迷之间的界限模糊了。
他们不再是支持与被支持的关系。
更像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共同承载着一个沉重而光荣的梦想。
陈浩看着这群眼神清澈、语气坚定的年轻人,眼眶终于湿润了。
他用力地点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所有的情感,都融入了那滚烫的泪水中。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或许进入了倒计时。
但他更知道,他热爱的足球,他寄托了毕生希望的这支球队,正在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蓬勃向上的姿态,茁壮成长。
这,就足够了。
随后,在林燃和司禾的协调下,医院方面为陈浩安排了更详细的检查和后续的治疗方案。宽旺集团也主动表示,愿意为这位特殊的球迷提供必要的医疗援助。
陈浩的故事,经过媒体的报道(在征得他本人同意,并隐去部分隐私后),迅速传遍了全网。
他成为了磐石队,乃至龙国足球一个特殊的符号。
象征着那份历经磨难却永不熄灭的热爱。
象征着无数普通球迷最真挚的期盼。
他的病情,牵动着无数人的心。
而他与磐石队在医院走廊里的那次相遇,他那句“看着你们,我就觉得值了”,以及林燃那句郑重的承诺,也成为了激励磐石队不断前行的、沉重而强大的动力。
在未来的日子里。
每当球队遇到困难,每当球员感到疲惫或迷茫时。
他们总会想起那个名叫陈浩的球迷。
想起他苍白的脸上那双明亮的眼睛。
想起他那份在病痛中依然燃烧的、最纯粹的爱。
陈浩。
这位普通的龙国球迷。
他用他沉重的命运和深沉的爱,在宽旺磐石队的灵魂深处,刻下了一道无法磨灭的印记。
他的影响,正如林燃所预感的那样。
极其深远。
深远到,将伴随这支球队,走过未来的风风雨雨,直至梦想实现的彼岸。
当然,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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