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酒店顶层的套房里,秦佩兰烦躁地踱着步,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她脚下拉出长长的、不安的影子。桌上那杯上好的龙井早已凉透,她却一口未动。
距离小年夜牌局上那场风波已经过去两天,但她心中的波澜却未曾平息。柳如烟那些刻薄的话语,像一根根细刺,扎在她心头,不时隐隐作痛。
“…靠着陈小姐,您那酒店能开起来?”
“…这女人太要强了,终究不是福气。”
柳如烟的尖嗓门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她知道那女人是嫉妒,是浅薄,可那些话,偏偏戳中了她内心深处最隐秘的不安。
是的,没有陈随风,就没有今天的兰亭酒店,没有今天这个在上海滩商界崭露头角的秦佩兰。是陈随风在她最绝望的时候给了她资金,是陈随风在她迷茫的时候为她指明方向,是陈随风在她遇到困难时一次次为她化解危机。
她感激陈随风,发自内心地感激。可这份感激之下,是否也潜藏着一丝…不甘?
她秦佩兰,也是官家小姐出身,读过书,明事理,自认能力不差。可为何离开了男人的庇护,又离不开另一个女人的扶持?难道真如柳如烟所说,女人终究不能独自站稳吗?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羞愧,却又无法彻底驱散。
“咚咚。”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请进。”
进来的是酒店经理,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秦总,这是下个月接待英国商贸团的预算和流程,请您过目。”
秦佩兰强迫自己收敛心神,接过文件仔细翻阅。看着纸上条理清晰的规划和精准的预算,她不得不承认,这里面很多思路和细节,都带着陈随风的影子。甚至连与英国人的交际应对,都是陈随风提前为她演练过的。
一种无力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秦总?您觉得有什么问题吗?”经理见她神色不对,小心地问道。
“没…没有问题。”秦佩兰摆摆手,“就按这个办吧。”
经理离开后,她颓然坐进沙发里,用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酒店生意越好,规模越大,她就越感觉到自己的能力边界,也越能体会到陈随风那份举重若轻的智慧是何等深不可测。
这种感觉,让她敬佩,也让她…有些窒息。
她起身走到窗边,俯瞰着脚下繁华的霞飞路。车水马龙,霓虹闪烁,这座酒店是她事业的巅峰,却仿佛也成了映照出她内心脆弱的一面镜子。
她想起陈随风离开牌桌时那平静无波的眼神,那是一种真正的强大,源于内心的绝对自信和独立。对比自己此刻的心乱如麻,高下立判。
“我到底在纠结什么…”她喃喃自语。
是害怕永远活在陈随风的阴影下?是担心自己所谓的成功不过是倚仗他人?还是…在潜意识里,她对陈随风那份神秘莫测的背景和力量,也存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门再次被敲响,这次进来的是许秀娥。
“佩兰姐,”秀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我来给你送新做的桌旗样品,你看看喜不喜欢。”
看到秀娥,秦佩兰的心情稍微舒缓了些。秀娥是她们当中变化最大的一个,从差点被逼良为娼的绝境,到如今成为上海滩知名的绣坊老板,她每一步都走得踏实而坚定,对陈随风的感激也纯粹而坦然。
“秀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随风,我们现在会是什么样子?”秦佩兰忍不住问道。
秀娥愣了一下,随即坦然道:“想过。如果没有陈小姐,小娟可能已经不在了,我大概…也活不下去了。”她拿起一块绣着兰花的桌旗,轻轻抚摸着上面细密的针脚,“但陈小姐常说,她只是给了我们一个机会,路是我们自己走出来的。佩兰姐,这酒店里里外外,哪一样不是你的心血?陈小姐是给了我们一阵风,但能不能飞起来,飞多高,靠的是我们自己的翅膀。”
秀娥的话简单质朴,却像一道光,照进了秦佩兰纷乱的心绪。
是啊,陈随风提供了助力,但真正在经营酒店、应对各方、日夜操劳的人,是她秦佩兰自己。她为什么要因为借助了风力,就否定自己飞翔的能力呢?
她的价值,不应该通过与陈随风的对比来界定,而应该由她亲手创造的事业、她独立做出的每一个决策来证明。
想通了这一点,秦佩兰感觉胸口的郁结瞬间消散了大半。她接过秀娥手中的桌旗,那精致的兰花图案栩栩如生,就像她正在绽放的人生。
“你说得对,秀娥。”秦佩兰的脸上重新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是我钻牛角尖了。”
她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份预算方案,目光变得坚定而清明。她开始在上面做一些修改和批注,加入更多属于自己的想法和判断。
“告诉后厨,接待英国人的菜单,再加一道改良后的本帮红烧肉,我们要让他们尝尝地道的上海味道。”
“还有,会场布置的鲜花,换成蕙心绣坊最新推出的那个‘锦绣年华’系列瓶插,既是支持秀娥,也能展现我们中国的工艺之美。”
她一条条地吩咐下去,思路清晰,决策果断。秀娥在一旁看着,眼中流露出欣慰的神色。
此时的秦佩兰,仿佛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束缚,整个人都焕发出一种更加成熟、更加夺目的光彩。
心乱已平。她不再纠结于是否倚仗了谁,而是更加明确了自己要成为谁。陈随风是贵人,是恩人,但绝不会是她秦佩兰人生的主宰。
她的路,终究要自己一步步,坚定地走下去。而这兰亭酒店,就是她证明自己的最好舞台。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尚意随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