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的鞭炮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不仅宣告着“佩兰酒店”的诞生,更以其独特的气派和新颖的模式,在旧上海滩激起了不小的涟漪。开业当日那番中西合璧、雅致而不失热烈的景象,经由在场宾客的口耳相传,很快便成了某些圈子里津津乐道的话题。
接下来的几日,“佩兰酒店”并未如某些等着看笑话的人所预料的那般门庭冷落,反倒是迎来了意料之外的“宾客盈门”。
最先被吸引来的,是那些嗅觉敏锐、追求新奇的洋行买办、留洋归来的年轻才俊,以及一些本就对西洋事物抱有浓厚兴趣的富裕阶层。他们早已厌倦了传统客栈的陈旧与不便,也对那些纯粹西式、缺乏本地特色的高级酒店感到些许隔阂。“佩兰酒店”这种既有西式酒店的干净舒适、现代化设施,又巧妙融入了东方韵味的设计,恰好击中了他们的需求。
一位戴着金丝眼镜、在汇丰银行供职的陈姓经理,在朋友的推荐下入住了一晚后,次日便在餐厅用早餐时,对特意前来打招呼的秦佩兰赞不绝口:“秦经理,贵店真是令人耳目一新!房间洁净明亮,卧具舒适,尤其这抽水马桶和浴缸,实在便利。更妙的是这环境,”他指了指墙上许秀娥绣制的竹影壁挂和桌上的缠枝葡萄桌旗,“既有我们东方的雅致,又不失现代的简洁,难得,实在难得!我已决定,日后有业务往来需要住宿的客户,首选便是贵店了!”
类似的好评,如同春风,悄然吹拂。酒店的客房预订开始逐渐增多,餐厅的生意也颇为红火。那些精致的西点和融合菜式,配上优雅的环境和得体的服务,吸引了不少追求格调的食客。
不仅如此,一些本地的文人墨客,也被那独特的“绣品妆点”所吸引。三两位穿着半旧长衫、气质清癯的老先生,特意寻了个下午,来到酒店大堂的休息区,要了一壶龙井,便对着那幅“空谷幽兰”壁挂品评了半晌。
“妙啊!立意高远,笔法空灵,这留白处尤见功力,仿佛有无尽幽思,非俗手能为。”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学究捻着胡须,摇头晃脑地赞叹。
“确是如此。看这兰叶的翻转,针脚细密而不板滞,气韵流动,深得水墨三昧。不知出自哪位高人之手?”另一位接口问道。
当得知这竟是本地一位姓许的绣娘所作,几位老先生更是惊讶不已,连称“市井藏龙卧虎”,对酒店的品味也高看了几分。其中一位,甚至当场向服务员询问,能否代为引荐,也想定制一幅绣品。
这些文人雅士的到来,无形中又为“佩兰酒店”增添了一层文化的光环,使其不仅仅是一个住宿餐饮的场所,更似乎成了一个可以交流品味、欣赏艺术的雅集之地。
秦佩兰每日穿梭于大堂、餐厅、客房之间,应对着络绎不绝的宾客。她脸上始终带着得体而自信的微笑,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却丝毫不敢放松。她仔细观察着客人的反应,聆听着各种或赞美或建议的声音,不断在细节上做出调整。
她看到有洋人顾客对筷子使用不惯,立刻吩咐餐厅备足刀叉;发现有客人抱怨夜晚街面电车经过有些吵闹,便命人将临街的客房换上更厚实的窗帘;听到有女客称赞卫生间准备的香皂气味雅致,她便记下来,决定将此作为酒店的一个特色坚持下去。
服务员的培训成果也经受了初步的检验。虽然偶有生涩和紧张,但总体而言,她们的表现堪称出色。行走站立,端茶送水,应答指引,都基本符合顾管事制定的规范,脸上带着真诚而不谄媚的笑容。看到往日一起在泥泞中挣扎的姐妹,如今能挺直腰板,用劳动和技能赢得尊重,秦佩兰心中充满了欣慰。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带着善意。也有一些旧日“兰香阁”的恩客,抱着某种猎奇或别样的心思前来,言语间或许还带着几分轻佻。但每每此时,不等秦佩兰出面,顾管事或当值的领班便会及时出现,以不卑不亢的态度,巧妙地将话题引开,或直接用酒店的规定婉拒一些不合理的要求,牢牢守护着这片新生地的尊严与秩序。
“宾客盈门”的景象,是肯定,是鼓励,更是压力。秦佩兰知道,这开门红靠的是新鲜感和她之前积累的人脉,要想长久立足,必须靠过硬的服务、稳定的质量和持续的口碑。她不敢有丝毫懈怠,每日忙碌到深夜,核算账目,培训员工,应对各种突发状况,人虽疲惫,眼神却愈发明亮锐利。
酒店的成功,像一面镜子,也照出了世间百态。有人真心为她的新生感到高兴,如珍鸽和许秀娥;有人羡慕嫉妒,暗中观察;也有人,如那被驱逐的薛怀义和病榻上日益扭曲的苏曼娘,则将这份成功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酝酿着更深的恶意。
但无论如何,“佩兰酒店”这艘新生的航船,已经借着这“宾客盈门”的东风,正式扬帆,驶入了旧上海滩纷繁复杂的商业海洋之中。前方的风浪或许会更急,暗礁或许会更多,但掌舵的秦佩兰,已然无所畏惧。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尚意随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