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烁刚从吴经理那栋充斥着雪茄和算计气味的办公楼走出来，口袋里的内部通讯器就急促地震动起来。不是呼叫，而是梭温发来的一条加密文字信息，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速回机房，魏总的人过去了。”
王烁心头一紧，脚步却丝毫未乱。魏仁隆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而且直接派人去机房，这意味着对方不打算走迂回路线，很可能是想强行检查或施加压力。
他加快步伐，同时意识沉入那片依旧有些滞涩的系统空间。
【系统修复中……核心运算力恢复至29%……基础辅助功能稳定……痕迹清除模块部分恢复……深层扫描及高级渗透模块仍处于锁定状态……网络环境监测中……检测到针对宿主终端的数据流嗅探行为，强度：中低，来源：白塔方向……】
果然，魏莱的团队一直在监控他。这种嗅探更像是一种常规的、广撒网式的监视，尚未完全锁定他，但已经像无形的触手，缠绕在他的网络连接周围。
他不动声色，指令系统维持最低限度的反侦察伪装，如同在深海中缓慢游动的鱼，尽量不激起多余的水波。
回到技术部所在的楼层，刚走出电梯，他就感觉到气氛不对。走廊里多了几个生面孔，穿着统一的黑色安保制服，眼神锐利，身形彪悍，明显不是技术部的文职人员。他们分散站立，看似随意，却隐隐控制了走廊的几个关键点位。
梭温的助理正等在机房门口，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林工，您可算回来了。”助理迎上来，低声道，“魏总那边的‘内保科’来了几个人，说是例行安全检查，要查看您的操作终端和近期工作日志。”
内保科？王烁知道这个部门，名义上负责园区内部安全纪律，实际上更像是魏仁隆的私人打手和监察队，权力不小，手段狠辣。
“例行检查？在我执行老板特殊任务的关头？”王烁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那几个内保科的人听到，“梭温主管知道吗？”
“梭温主管正在赶来的路上。”助理连忙说道，“他让您先配合一下，但……注意分寸。”
王烁点点头，推开机房的门走了进去。
机房内，原本忙碌的技术员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有些不安地看着站在王烁控制台旁的三个男人。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面色阴鸷的光头，穿着内保科的制服，肩膀上的衔级显示他是个小队长。他正毫不客气地操作着王烁的电脑，另外两人则一左一右站在旁边，眼神如鹰隼般扫视着机房内的每一个角落。
“谁允许你们动我的设备？”王烁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股技术主管特有的权威感。
那光头队长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刮过王烁：“内保科例行安全检查，林主管，配合一下。”他晃了晃手里一个盖着魏仁隆印章的电子指令板，“我们接到报告，怀疑有未经授权的高风险数据操作，可能危害园区网络安全。”
“高风险数据操作？”王烁走到控制台前，目光扫过屏幕，上面正显示着他之前标记的“海星-七号”异常数据报告草稿界面，“我正在执行老板亲自下达的审计任务，所有操作都在授权范围内。你们所谓的‘报告’，有证据吗？”
“证据需要调查之后才有。”光头队长语气强硬，“请你暂时离开座位，我们需要对你的终端进行深度扫描和日志取证。”
“如果我不答应呢？”王烁站在原地没动，眼神平静地与他对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示弱，一旦被对方掌控局面，后续将极为被动。
光头队长眼睛眯了起来，露出一丝危险的光芒：“林主管，希望你搞清楚状况。内保科的检查，还没有人敢拒绝。妨碍内部安全调查，后果你承担不起。”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机房里的技术员们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这时，机房的门再次被推开，梭温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不满：“哎呀，这是干什么？刘队长，怎么搞出这么大阵仗？”
光头刘队长见到梭温，态度稍微收敛了一点，但依旧强硬：“梭温主管，我们奉命对林默主管的终端进行安全检查，这是魏总亲自签发的指令。”
“安全检查？当然可以，都是为了园区好嘛。”梭温打着哈哈，走到两人中间，一副和事佬的样子，“不过刘队长，林工正在执行老板交代的紧急任务，时间紧迫。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们的检查呢，就在旁边看着，让林工继续工作，两不耽误？真要深度扫描，等林工忙完这阵子，我亲自陪他去内保科配合，如何？”
梭温这话看似在打圆场，实则是在拖延，并且点出了王烁正在为苏奇督办事，暗示内保科不要太过分。
刘队长脸色阴沉，显然不太满意这个方案。他正要开口，身上的加密通讯器响了起来。他走到一边接通，低声交谈了几句，脸色微微变了变。
挂断通讯后，他转过身，深深看了王烁一眼，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梭温主管，既然您这么说，那我们就给个面子。检查可以暂缓，但林主管终端的所有网络活动，必须接受我们的实时监控。这是底线。”
实时监控？王烁心中冷笑，这等于在他身上挂了一个GpS追踪器，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梭温看向王烁，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王烁知道，这已经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硬扛到底，只会立刻激化矛盾，对他寻找陈教授的计划不利。
“可以。”王烁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只要不影响我完成老板的任务。”
刘队长不再多言，对身后一名手下示意了一下。那名手下立刻拿出一台专用的监控设备，接入了王烁控制台旁边的网络端口，设备上的指示灯开始有规律地闪烁起来。
“我们走。”刘队长带着人离开了机房，但留下了那台监控设备，如同一个沉默的监视者。
机房内的气氛依旧凝重。梭温拍了拍王烁的肩膀，低声道：“忍一忍，先把老板的任务完成。魏仁隆这是借题发挥，想找我们的麻烦。你自己小心点，操作上……更谨慎些。”
王烁明白梭温的意思，在实时监控下，他之前那些隐秘的数据探查手段必须收敛。
“我知道该怎么做，主管。”
梭温又安抚了其他技术员几句，也离开了。
王烁坐回控制台前，感觉背后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那台内保科的监控设备如同一个冰冷的黑洞，不断吞噬着他终端发出的所有数据流。同时，系统也再次发出警示：
【警告：检测到新增高强度监控节点，物理接入，无法规避。网络嗅探行为强度提升，模式分析中……疑似包含深度行为特征识别算法……】
魏莱的团队加大了监控力度，并且开始分析他的操作习惯和行为模式！这意味着对方不再满足于简单的数据捕获，而是试图构建他的“数字画像”，从而更精准地判断他的意图和身份。
双重监控！如同两道绞索，正在缓缓收紧。
王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他不能自乱阵脚。他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份关于“海星-七号”的异常报告草稿，心中有了计较。
他不再进行任何敏感的、可能暴露真实意图的操作，而是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对“海星”项目表面问题的“合规”审计中。他就像一个真正尽职尽责的技术主管，一丝不苟地分析着代码漏洞、优化着系统性能、撰写着详尽的审计报告。
他甚至主动将一些无关紧要的、但看起来像是“努力工作”的证据，比如长时间停留的复杂查询界面、反复修改的报告版本记录等，暴露在监控之下。
他在表演，表演一个被老板压力逼迫、被其他部门刁难、但仍努力完成工作的技术骨干。
时间在这种高度紧绷的表演中流逝。窗外的天色逐渐暗淡，又到了园区华灯初上的时刻。距离苏奇督的最后通牒，还剩不到四十个小时。
王烁感到精神上的疲惫，这种时时刻刻戴着面具、在刀尖上跳舞的感觉，比纯粹的物理战斗更消耗心力。系统修复进度缓慢，仅仅提升到了35%，高级功能依旧锁定。
就在这时，内部通讯频道弹出了一个视频请求，来自……“白塔”的魏莱。
王烁眼神一凝。该来的，终究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接通了视频。
屏幕上出现了魏莱那张斯文的脸，他坐在整洁的办公室里，背景是庞大的服务器机柜。
“林主管，打扰了。”魏莱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语气也很客气，“听说你正在全力审计‘海星’项目，辛苦了。”
“魏主管，有事吗？”王烁保持着礼貌而疏离的态度。
“没什么大事，”魏莱推了推眼镜，“主要是关于园区整体网络性能优化的问题，想跟你交流一下。我们监测到技术部核心网络区域最近负载有些异常，尤其是在你进行深度数据审计的时候。想了解一下，是你的审计程序本身资源消耗过大，还是……遇到了其他需要大量网络带宽的情况？”
他问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纯粹的技术交流，但王烁瞬间听出了其中的陷阱。这是在旁敲侧击他之前冲击“天使”数据库时产生的高流量！
“审计工作涉及大量数据查询和比对，负载升高是正常的。”王烁面不改色地回答，“如果影响了整体网络性能，我可以调整审计任务的执行时间，避开业务高峰。”
“哦，那倒不必，理解工作需求。”魏莱笑了笑，话锋突然一转，“不过，林主管，不知道你对我们园区的‘天使’数据库有没有了解？那里面存储着一些非常重要的……医疗资源信息。它的安全等级是最高的，任何未经授权的访问尝试，都会触发非常严厉的防御机制。”
他目光平静地看着王烁，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王烁却能感受到那目光背后锐利的审视。
“有所耳闻。”王烁谨慎地回答，“那是魏总直接负责的核心资产，我们技术部一般不会接触。”
“是啊，核心资产。”魏莱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所以它的防护也是最高级别的。说起来，前几天‘天使’系统还自动拦截了一次非常高超的渗透尝试，攻击手法相当独特，差点就被对方得手了。我们团队分析后，都觉得很惊叹，园区里真是藏龙卧虎。”
他像是在闲聊，又像是在试探，每一个字都带着钩子。
王烁的心跳微微加速，但脸上依旧平静：“是吗？还有这种事。看来园区的安全建设确实需要不断加强。”
魏莱观察着王烁的反应，见他滴水不漏，也不气馁，继续说道：“是啊。对了，林主管，听说你是常春藤名校毕业，还在硅谷工作过？真是令人羡慕的经历。不知道你之前主要从事哪个方向？对AI辅助的安全攻防有没有研究？”
他开始切入背景和技术细节的盘问。
王烁按照“林默”伪造的履历，谨慎地回答着，每一句都经过深思熟虑，既要符合身份，又不能留下任何可能被关联到之前攻击的破绽。
这场对话，看似平和，实则凶险无比。王烁能感觉到，魏莱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软刀子，试图剥开他的伪装。而他能做的，就是紧紧守住防线，不露出任何马脚。
通话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魏莱才似乎意犹未尽地结束：“和林主管交流很愉快，希望以后有机会多探讨技术问题。不打扰你工作了。”
视频切断。
王烁背后惊出一身冷汗。他意识到，魏莱比他想象的更难对付。这个人技术精湛，心思缜密，而且极有耐心。他之前的攻击行为，虽然没能让魏莱抓住确凿证据，但已经让他成为了头号嫌疑人。
【系统修复中……核心运算力恢复至38%……检测到高强度心理压力及认知负荷，建议宿主进行适度休整……网络监控压力持续，建议维持最低限度交互……】
系统的提示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王烁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险象环生，每一步都如履薄冰。魏仁隆的正面压迫，魏莱的侧面迂回和技术围剿，查坤势力的潜在威胁，以及苏奇督悬在头顶的利剑……他仿佛被困在了一个不断缩小的牢笼里。
技术路径被堵死，制造混乱的计划刚刚起步就引来了多方关注，自身还处于严密的监控之下……
难道真的无路可走了吗？
不，一定还有办法。王烁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份“海星-七号”的异常报告上。或许，他该换一种思路，不再执着于直接获取“天使”的数据，而是利用眼前这复杂的局势，借力打力。
他需要找到一个支点，一个能够撬动目前僵局的支点。而这个支点，或许就藏在“海星-七号”那混乱的资金流和魏仁隆与查坤势力的矛盾之中。
他重新坐直身体，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既然水已经被搅浑，那就让这潭水，变得更浑一些吧！他开始构思一个更冒险，但也可能更有效的计划——一份指向性更明确，更能引爆矛盾的“审计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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