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就在老陈拔下硬盘、王烁发出警告的同一时间，远在数十公里外的KK园区，正沉浸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往日里“狗推”们此起彼伏的诈骗电话声、打手们的呵斥声、以及偶尔传来的惨叫声，此刻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雨欲来前的低压，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园区核心区域，那栋属于苏奇督的奢华办公楼内，气氛更是降到了冰点。
装饰着象牙和黄金的宽敞办公室里，苏奇督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暴怒雄狮，来回踱步。他原本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乱，眼睛布满血丝，昂贵的丝绸衬衫领口被扯开，露出脖颈上虬结的青筋。他脚下的名贵地毯上，散落着被砸碎的瓷器碎片和一部支离破碎的卫星电话。
“废物！一群废物！”他猛地停下脚步，抓起桌上的一个水晶烟灰缸，狠狠砸向对面墙壁上巨大的显示屏。屏幕应声碎裂，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来，映照出他扭曲狰狞的脸。
“屠夫呢？！那个号称从不失手的屠夫呢？！连一个受了重伤的人都抓不住！还让他带着东西跑了！”苏奇督的咆哮声在房间里回荡，震得站在房间中央的几个手下瑟瑟发抖。
“老……老板，”一个戴着金丝眼镜、负责园区内部监控和技术管理的男人，战战兢兢地开口，他是技术主管沙玛，“屠夫……屠夫长官还在巴朗村一带搜索，但……但刚刚接到‘董事会’那边的紧急通讯……”
“董事会？”苏奇督血红的眼睛猛地盯住沙玛，“他们说什么？！”
沙玛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他们……他们监测到我们核心数据库出现了异常访问和……和大规模数据下载的痕迹。时间就在王烁逃离后不久。他们判断……判断‘天使’数据库的完整副本可能已经泄露……启动了……启动了最高级别的‘清道夫’预案……”
“清道夫……”苏奇督重复着这个词，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起来。他比谁都清楚这个词意味着什么——不留任何隐患，彻底清理所有可能暴露“源点”和“董事会”存在的环节和人。
数据泄露了……王烁不仅逃了，还带走了能让他们所有人万劫不复的证据！
巨大的恐惧和更强烈的暴怒瞬间吞噬了苏奇督的理智。他猛地冲到沙玛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几乎将他提离地面：“是你！是你负责的内部安保和网络！是你让那个王烁混进了技术核心！是你让他布下了后门！是你这个废物让他得手的！”
“老板！不……不是我……是王烁他太狡猾……”沙玛惊恐地辩解，脸色惨白。
“闭嘴！”苏奇督怒吼着，另一只手已经抽出了腰间的镀金手枪，毫不犹豫地顶在了沙玛的额头上。
“老板！饶命！我再也不敢了！我……”沙玛的求饶声戛然而止。
“砰！”
一声枪响在密闭的房间里显得格外震耳欲聋。鲜血和脑浆溅满了身后昂贵的壁纸。沙玛的尸体软软地倒在地上，金丝眼镜摔在一旁，镜片碎裂。
房间里其他手下吓得魂飞魄散，大气都不敢喘，深深低下头，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苏奇督喘着粗气，持枪的手微微颤抖，眼神中的疯狂愈发炽烈。他环视一圈这些噤若寒蝉的手下，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寒风：
“听到董事会的话了吗？‘清道夫’！既然数据可能泄露，那所有可能接触过核心信息、所有可能不稳定的因素，都必须清理掉！”
他对着一个负责囚禁区的头目吼道：“阿旺！去！把囚禁区里，所有试图反抗过、逃跑过、或者看起来‘不老实’的‘猪仔’，还有那些业绩长期不达标的‘狗推’，全部给我处理掉！立刻！马上！”
被称为阿旺的头目身体一颤，迟疑道：“老板……全部？那……那有好几十人……”
“几十人算什么？！”苏奇督歇斯底里地打断他，“要是数据曝光，我们都得死！死！你明白吗？！清理掉他们，毁灭所有可能被问询的活口！这是为了自保！是为了向董事会表明我们的决心和效率！快去！”
阿旺不敢再违抗，连忙躬身：“是！是！老板！”连滚爬爬地冲出了办公室。
苏奇督又看向另一个负责内部纪律的打手头目：“还有！园区内部，所有和王烁有过接触的，哪怕只是说过几句话的！所有对现状不满、发过牢骚的！所有我觉得可疑的！名单我稍后给你，一并清理！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是！”那个头目也冷汗直流地领命而去。
命令如同死亡的瘟疫，迅速在园区内蔓延。
囚禁区。铁门被粗暴地打开，阿旺带着一群荷枪实弹、面目狰狞的打手冲了进来。他们手中拿着名单，如同阎王的生死簿。
“编号137！出来！”
“编号289！出来！”
“还有你！你！你！”
被点到编号的人，无论男女，脸上瞬间失去血色，有人瘫软在地，有人发出绝望的哭嚎，有人试图反抗，却被更粗暴地拖拽、殴打。
“为什么？我们做错了什么？”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你们这些畜生！不得好死！”
哀求和咒骂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曲人间地狱的悲歌。阿旺面无表情，或者说，他不敢有表情。他只是机械地执行着命令，将一个个被点到的人像拖死狗一样拖出囚室，集中在院子中央。
没有人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是枪决？是活埋？还是像之前那些“消失”的人一样，被送上前往公海医疗船的不归路？
与此同时，在“狗推”们工作的诈骗大厅里，气氛同样恐怖。几个平时就因为业绩差或顶撞过主管而被标记的人，被如狼似虎的打手从工位上拖了出来，不容分说地带走。其他人吓得浑身发抖，连键盘都不敢敲，整个大厅死一般寂静，只有被打者凄厉的求饶声和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甚至在一些低层打手和后勤人员中间，清理也在进行。一个曾经因为私下抱怨伙食太差而被记过的厨子；一个因为偷偷给生病的“猪仔”多盛了点粥而被举报的配餐员；还有一个据说在王烁伪装成技术专家时，帮他递过几次工具的技术部实习生……他们都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整个KK园区，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屠宰场。枪声在不同的角落零星响起，然后又归于沉寂，仿佛只是拍死了几只蚊子。但空气中弥漫开的血腥味和绝望感，却越来越浓。
苏奇督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个他一手建立的“帝国”。窗外，偶尔能看到被押解着走向某个隐蔽角落的人影，能看到某些建筑后面升起的淡淡黑烟（那是在焚烧尸体和证据）。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怜悯，只有一种近乎病态的、毁灭一切的快意和一种深藏眼底的、对即将到来的未知惩罚的恐惧。
“清理……都要清理干净……”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窗框，“王烁……你跑不掉的……还有那个叛徒梅……我会抓住你们……把你们碎尸万段……董事会……会看到我的价值……我必须活下去……”
他的疯狂，如同病毒，感染了整个园区。无数生命在这场为了掩盖更大罪行而进行的清洗中，如同草芥般被轻易抹去。而这疯狂的根源，正是那份此刻被梅紧紧护在怀中、由王烁和阿雅用生命换来的，承载着无数罪证的硬盘。
远在红树林深处的老陈、梅和王烁，虽然暂时听不到园区的枪声，闻不到那弥漫的血腥，但王烁昏迷中不时蹙紧的眉头，以及老陈愈发凝重的神色，都仿佛感应到了那场由他们引发的、席卷整个罪恶帝国的血色风暴。
他们手中的证据，价值连城，却也沾满了更多新鲜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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