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机房的烟雾警报虚惊一场，最终被定性为“老旧线缆偶发性过热”。桑坤虽然满腹疑窦，但在边境压力和王烁无可指摘的技术解释面前，也只能强压怒火，勒令他们完成剩余的表面校验工作后，匆匆返回指挥中心应对更棘手的边境危机。
王烁和阿伦被“护送”回技术中心大楼时，已是夜幕深沉。园区内的气氛比白天更加紧绷，巡逻队的数量明显增加，探照灯的光柱像冰冷的刀锋，一遍遍切割着黑暗，任何阴影都仿佛潜藏着未知的危险。
吴主管在办公室门口焦急地踱步，见到王烁回来，立刻迎了上来，压低声音：“林顾问，可算回来了！没事吧？刚才通讯中心那边……”
“一点小意外，已经处理好了，不影响后续升级。”王烁打断他，语气疲惫中带着一丝“尽职尽责”后的松弛，“校验基本完成，报告我明天整理出来。”
“好好好，辛苦你了！”吴主管连连点头，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窗外加剧的巡逻，“外面现在乱得很，听说边境那边情况不太妙，‘屠夫’长官调了不少人过去……你们也赶紧回去休息吧，没事别在外面乱走。”
这正是王烁等待的机会。他需要脱离众人的视线，尤其是脱离可能存在的、来自“屠夫”或“知更鸟”的暗中监视。
“阿伦，今天你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王烁对跟在身后、脸色依旧苍白的阿伦说道。
“陈老师，您……您不回去吗？”阿伦有些犹豫地看着王烁。
王烁揉了揉太阳穴，露出倦容：“我还得去一趟临时医疗点。”
“医疗点？您受伤了？”阿伦紧张地问。
“不是，”王烁指了指自己的观察员胸卡，解释道，“是红十字会那边的要求。作为观察员，我需要定期提交园区内基本医疗和人道状况的评估简报。今天正好是截止日，我得去医疗点收集一下最新的数据，顺便看看白天那个被带走的‘违规员工’后续情况，这也是观察职责的一部分。”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完美利用了“观察员”身份的便利。阿伦不疑有他，只是叮嘱道：“那您小心点，现在外面不太平。”
“我知道，做完简报就回去。”王烁点点头，看着阿伦转身走向宿舍区，消失在走廊拐角。
他站在原地，静静感受了片刻周围的动静。技术部所在的楼层逐渐安静下来，大部分员工都已返回住所，只有零星的脚步声和远处巡逻队的口令声隐约传来。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确保观察员胸卡端正可见，然后迈步走向楼梯口，方向却不是宿舍区，而是位于园区边缘地带的那个临时医疗点。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但也布满了眼睛。王烁没有选择灯火通明的主干道，而是借助建筑物的阴影和规划好的监控盲区，悄无声息地移动。他步伐沉稳，不快不慢，符合一个“履行公务”的观察员形象，但每一次停顿、每一次拐弯，都精准地避开了巡逻队的常规路线和探照灯的扫视范围。
他的目标并非医疗点，那只是一个幌子。他真正的目的地，是靠近码头区的一个废弃物资堆放场。那里地形复杂，堆满了废弃的集装箱和建筑材料，是园区监控的相对薄弱点，也是他计划中与外部可能存在的接应力量汇合，或者独自寻找突破口的地点。
一路上，他遇到了两拨巡逻队。
第一拨是三人小组，带队的小头目用手电晃了晃王烁的胸卡，看清是“红十字会观察员”后，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大晚上的乱跑什么？赶紧办完事回去！”
“抱歉，公务在身。”王烁微微颔首，侧身让过队伍。
第二拨则警惕得多，是“屠夫”直属的武装人员，共有五人。他们拦下王烁，仔细检查了他的胸卡和身份文件，盘问了他外出的目的。
“去医疗点收集数据？”为首的士兵眼神锐利，“白天不是刚去过吗？”
“观察员需要持续跟进，尤其是特殊时期，人道状况评估是每日例行。”王烁对答如流，脸上带着程式化的平静，“如果你们不放心，可以派人随行监督。”
那士兵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但最终还是摆了摆手：“快去快回！别靠近核心区和码头！”
“明白。”王烁再次点头，从容地从他们身边走过，能感觉到几道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拐进另一条小路。
越是靠近码头区，戒备越发森严。铁丝网围墙变成了双层，岗楼上的探照灯几乎不间断地扫视着通往码头的主要通道和附近水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咸湿的水汽和隐约的柴油味。
王烁没有试图直接穿越封锁线，那等于自杀。他按照记忆中的路线，绕了一个大圈，从一片荒草丛生的边坡滑下，来到了那个废弃的物资堆放场。
这里果然如他所料，守卫相对松懈，只有远处一个岗楼上有灯光，探照灯主要覆盖着码头方向。堆放场内杂物堆积如山，形成大片大片的阴影，是潜行的理想场所。
他像幽灵一样在废弃的集装箱和水泥管之间穿梭，利用夜视能力和对环境的本能感知，规避着地面上可能发出声响的碎石和杂物。他的目标是最靠近水域的那一排集装箱，那里视野相对开阔，或许能观察到码头的一些情况，也更容易接收到来自水面的信号。
就在他即将抵达预定位置时，一阵极其轻微的、不同于风声和虫鸣的响动，从他侧后方的一个集装箱阴影里传来！
王烁瞬间静止，身体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右手悄无声息地摸向了后腰——那里藏着一把经过特殊处理、能避开常规金属探测的陶瓷匕首。他屏住呼吸，感官放大到极致，锁定了声音来源。
黑暗中，似乎有呼吸声。
不是一个人。
他缓缓移动脚步，借助杂物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随着距离拉近，他听到了压得极低的、带着恐惧的啜泣和喘息声。
不是士兵。是……被囚禁者？
他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在集装箱与地面狭窄的缝隙里，蜷缩着几个黑影。借着远处岗楼和月光投来的微弱光线，他看清了那是三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人，两男一女，脸上布满污垢和惊恐，正用绝望的眼神看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是“猪仔”！成功逃出来的“猪仔”！
王烁心中一震。他们是怎么突破层层封锁跑到这里来的？这里距离完全逃出生天还差得远！
就在这时，那个唯一的女性似乎认出了王烁胸前的红十字标志，眼中猛地爆发出一点微弱的希望之光，她挣扎着想要爬出来，用气声哀求道：“救……救救我们……求求你……带我们……出去……”
另外两个男人也抬起头，眼中混合着恐惧和最后的期盼。
王烁的心沉了下去。他自身难保，如何能带着三个虚弱不堪的人穿越这龙潭虎穴？
“你们怎么逃到这里来的？”王烁压低声音，快速问道。
“下……下水道……”一个女人断断续续地解释，“洗衣房的……排水口……堵了，我们……趁疏通的时候……钻出来的……外面……外面全是兵……我们……没地方跑了……”
排水系统！王烁脑中灵光一闪！这或许是一条连他之前都忽略了的路径！
但此刻不是细究的时候。远处的探照灯光柱又一次扫过附近区域，脚步声由远及近，又一队巡逻兵过来了！
“躲好！别出声！”王烁低喝一声，示意他们缩回阴影最深处。
他迅速观察四周，发现旁边一个半开的集装箱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篷布。他立刻动手，将篷布扯过来，巧妙地覆盖在三人藏身的缝隙上，做成一个临时的伪装。
刚做完这一切，巡逻队的脚步声已经到了堆放场边缘。手电光柱胡乱地扫过堆放的杂物。
“妈的，这鬼地方真晦气！”
“少废话，例行检查，看一眼就走！”
“听说白天有‘猪仔’从洗衣房下水道跑了，会不会躲到这里？”
“有可能，都精神点！”
王烁屏息凝神，紧贴着冰冷的集装箱壁，将自己完全融入阴影之中。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也能听到篷布下那三人极力压抑的、恐惧的呼吸。
手电光在附近晃了几下，一个士兵甚至用枪托敲了敲王烁藏身旁边的集装箱，发出“哐当”的声响。
“没人！走吧，去那边看看！”
脚步声渐渐远去。
王烁等了足足一分钟，确认巡逻队已经离开，才缓缓松了口气。他掀开篷布，对下面惊恐未定的三人低声道：“这里不安全，他们可能会回来。我知道一个更隐蔽的地方，跟我来，动作轻点！”
他不能丢下他们不管。至少，要给他们一个暂时安全点的藏身之所，或许……这条意外的下水道路径，也能成为他自己的备用计划。
他带领着三个虚弱不堪的逃亡者，像夜色中的狸猫，向着堆放场更深处、一个他之前侦查过的、存放废弃挖掘机的坑洞潜去。每一步都需万分小心，既要避开巡逻，又要照顾这三个几乎耗尽体力的人。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抵达那个坑洞时，王烁突然停下脚步，猛地将三人拉到一个巨大的水泥管后面！
他听到了！不是巡逻队，而是另一种声音——一种轻微的、规律的“哒…哒…”声，像是某种电子设备发出的信号，从码头方向，透过夜色，隐隐约约地传来。
那是……摩斯电码？！
王烁凝神细听，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
信号很微弱，断断续续，但那个重复的简短节奏，他绝不会认错！
那是……“烛龙”的识别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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