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林楠笙那间气压低得能憋死人的办公室出来，朱怡贞搀着左秋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到了医务室。
门一关，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虚脱和一丝侥幸。
“我的妈呀……吓死我了……林楠笙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朱怡贞拍着胸口，大口喘气，后背的冷汗把旗袍都浸湿了。
左秋明靠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比刚才明亮了许多，他苦笑着摇摇头：“贞贞，你这出戏……演得也太逼真了。我差点都信了你是被吓坏的傻姑娘。”
“废话！不逼真能骗过那个活阎王？”朱怡贞白了他一眼，随即又得意地翘起嘴角，
“不过效果不错！你看，他没当场把我们扣下严刑拷打，还让你来处理伤口，说明……他至少信了五六分！我们的‘祸水东引’计划，初步成功！”
左秋明点点头，但眉宇间仍有一丝忧虑：“只是初步成功。林楠笙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肯定还会暗中调查。
香港站那边，一旦知道我还活着，并且回到了上海，麻烦也不会小。”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朱怡贞挥了挥拳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有我朱怡贞在，保证把你保护得妥妥的！”
她这话说得豪气干云，但心里其实也有点发虚。“牛皮吹出去了，后面怎么圆场，还得从长计议啊……”
接下来的几天，朱怡贞和左秋明在76号里过上了表面“配合调查”、实则“休养生息”的日子。
朱怡贞被林楠笙“勒令”在办公室写“情况说明”和“深刻检讨”，每天对着稿纸抓耳挠腮，绞尽脑汁地把香港之行的“惊险历程”润色得更加绘声绘色、细节饱满，同时还要小心翼翼地抹去所有可能露馅的破绽。
她时不时还要被林楠笙叫去“询问细节”，每次都是一场斗智斗勇的心理战。她必须时刻绷紧神经，确保每一次回答都前后一致，情绪到位。
“这简直比写毕业论文还累！” 朱怡贞私下跟左秋明抱怨，“林楠笙那个变态，问的问题角度刁钻得令人发指！
昨天居然问我香港那家茶餐厅的菠萝包上面有几道酥皮划痕！我哪记得啊！只好瞎编说被吓忘了！差点露馅！”
左秋明则被“保护性”地安排在医务室隔壁的一间小休息室里养伤，行动受限，但至少安全。林楠笙也派人来问过他几次话，他都按照两人商定的剧本，对答如流，滴水不漏。
表面上看，风平浪静。但暗地里，朱怡贞能感觉到，一双眼睛始终在暗中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她不敢有丝毫松懈，连去食堂吃饭都保持着“惊弓之鸟”的状态。
这天下午，朱怡贞正在办公室里“刻苦”写检讨，林楠笙突然推门进来，脸色比平时更加冷峻。
他把一份文件扔在朱怡贞桌上，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总部对香港站的事情很重视。这是刚收到的电报，你看看。”
朱怡贞心里咯噔一下，“来了！秋后算账还是……？” 她忐忑地拿起电报，飞快地扫了一眼。内容让她大吃一惊！
电报大意是：经初步核查，军统香港站副站长刘明甫涉嫌严重违纪，已被停职接受调查。
总部对左秋明同志的遭遇表示关切，对其忠诚表示肯定，并要求上海站妥善安置，确保其安全。
同时，对朱怡贞同志在危急关头挺身而出、保护同志的行为……提出表扬？但对其伪造公文的行为，予以严重警告处分。
“卧槽？！因祸得福？刘明甫真被查了？我还被……表扬了？” 朱怡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结果比她预想的还要好！“难道我们的‘忽悠’真起了作用？总部信了我们的鬼话？”
她抬起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惶恐和一丝丝“受宠若惊”：“林科长……这……刘副站长他真的……？总部还表扬我？我……我受之有愧啊！” 演技再次上线。
林楠笙深深地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半晌，才淡淡地说：“事实如何，自有公论。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以后行事，需更加谨慎，严守纪律。” 他的语气听不出是相信还是怀疑。
“是是是！我一定深刻反省！绝不再犯！”朱怡贞点头如捣蒜。
林楠笙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朱怡贞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一半地。“太好了！刘明甫倒台，香港站的污水泼成功了！左秋明安全了！我的处分也不痛不痒！完美收官！” 她恨不得原地转三个圈庆祝一下。
然而，她高兴得太早了。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朱怡贞正准备下班，林楠笙又把她叫到了办公室。这次，他的脸色异常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朱怡贞从未见过的肃杀之气。
“朱怡贞，”他直呼其名，声音低沉，“左秋明不能留在上海站了。”
朱怡贞心里猛地一沉：“为……为什么？”
“香港站那边……狗急跳墙了。”林楠笙的眼中寒光一闪，“我们收到可靠情报，刘明甫的残余势力，勾结了青帮的人，已经潜入上海，目标……就是左秋明。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什么？！” 朱怡贞如遭雷击！“阴魂不散！他们居然追到上海来了？！”
“必须立刻转移左秋明。”林楠笙的语气不容置疑，“总部命令，将他秘密转移到苏北，那里相对安全。今晚就动身。”
“今晚？这么快？去苏北？” 朱怡贞彻底懵了！这个变故完全超出了她的计划！“那……那我呢？”
林楠笙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才说：“你……暂时留在站里。这次转移，需要绝对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不适合参与。”
“不适合参与？” 朱怡贞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他要和左秋明分开了？而且是被排除在外？”
一种强烈的失落感和不安涌上心头。苏北……那意味着左秋明将彻底脱离76号这个魔窟，但也意味着……他们可能很久都见不到了。
“我……我能去送送他吗？”朱怡贞鼓起勇气，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恳求。
林楠笙看着她泛红的眼圈，眉头微蹙，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行。为了安全起见，你们……最好不要见面了。我会安排人护送他离开。”
朱怡贞的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这次不是演的，是真的。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楠笙似乎有些不忍，移开目光，低声补充了一句：“这是为他好，也是为你好。放心吧，路线和接应都安排好了，很安全。”
朱怡贞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林楠笙的办公室。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住处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左秋明要走了，悄无声息地走，她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深夜，朱怡贞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漆黑一片的夜空，心里空落落的。
她知道，林楠笙的决定是对的，离开上海对左秋明是最安全的选择。可是……可是她就是舍不得。
“左秋明……小太阳……你一定要平安啊……” 她对着夜空，默默祈祷。
就在这时，她似乎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汽车引擎声，很快又消失在夜色中。
“是他走了吗？” 朱怡贞的心猛地一紧，眼泪无声地滑落。
这一别，前途未卜，再见何时？
而此刻，站在办公室窗前的林楠笙，也正望着那辆消失在夜色中的汽车，目光深沉。他的手中，捏着一份刚刚破译的密电，电文的内容，让他眉头紧锁：
“渔夫已抵沪，目标信天翁。小心内鬼。”
“内鬼……” 林楠笙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上海站……也不干净了。”
“朱怡贞……希望你……真的如你所说，只是一个被卷入的局外人。”
夜色深沉，危机并未远离，反而以另一种方式，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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