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蓟城的更鼓敲过三响,松涛轩二楼雅间烛火微摇。
闻人芷端坐琴前,指尖未动,眉宇间却已凝起寒霜。
方才那伙计离去不过片刻,她指甲轻叩桌面,九下清脆,如雨打芭蕉——正是“九宫步点”中的接引暗号。
对方拇指划半圆,是回应无误。
听风谷在幽州沉寂十年,今日终被一壶热茶唤醒。
“师父。”苏晴立于窗畔,素手撩开一线帷幕,目光掠过街角巡夜兵卒,“松涛轩东侧巷口有暗哨,西街马厩换了生面孔,不是本地驻军装束。”
闻人芷颔首,眸光不动:“公孙瓒近来疑心日重,关靖掌‘肃骑营’,专查细作,必然已在城中布网。我们走得慢些,他才看不出破绽。”
她缓缓抚上古琴弦,桐木温润,却似藏锋于鞘。
这把琴名“断霜”,通体以空心紫檀雕成,内藏十二枚微型竹筒,可传声、可藏信、亦可在必要时释放迷烟。
每一根琴弦皆经特殊调音,拨动之间,不单奏乐,更能以频率编码,将情报织入曲中。
“明日你去乐坊献艺。”闻人芷低声道,“就用《折柳调》——十六处变音节拍,嵌入城南三座粮仓的守备轮值、北门箭楼的盲区位置,还有……镇北校尉张合所部骑兵换防的时间。”
苏晴轻点头,她虽年轻,却是闻人芷亲手调教七年,音律天赋极佳,更能凭耳辨风,百步之内,落叶之声亦能分辨其来源方位。
“弟子明白。只是……”她迟疑一瞬,“若有人识得‘天听’音码?”
“不会。”闻人芷唇角微扬,冷若冰泉,“此法出自先秦墨家‘声律推演图’,百年仅传一人。当今世上,除我之外,无人知晓节拍与军情的对应之序。便是听出了异样,也只当是曲子新奇罢了。”
她抬眼望向窗外深沉夜色,仿佛已看见无数隐匿耳目在黑暗中悄然睁眼。
三日后,蓟城西市乐坊“云韶阁”灯火通明。
苏晴一袭素白衣裙登台,怀抱琵琶,面覆轻纱。
她指尖轻挑,一曲《折柳调》悠然响起,初时婉转哀愁,似离人执手,泪眼相看;至中段忽转急促,轮指如雨,十六次微妙变调藏于跌宕旋律之中,如风穿林,不留痕迹。
台下宾客沉醉其间,唯有角落一名蓝衣男子微微蹙眉。
他并未饮酒,手中折扇轻摇,目光却不时扫向楼上包厢——那是关靖府邸的私属座席。
一曲终了,满堂喝彩。
苏晴敛衽谢礼,眼角余光却瞥见那蓝衣人悄然退场,靴底踏地无声,身法竟有武师修为。
她不动声色,归幕后即取密笺,以蜂蜡封入一枚中空玉簪之中,交予一名扮作茶娘的听风谷成员,送往松涛轩。
当夜,闻人芷独坐房中,取出玉簪,借烛火融蜡,展开薄如蝉翼的丝帛。
她逐字细读,神情渐凝。
“粮道三日一运,辰时出仓,午时过西桥;北门戍卒四百,分两班轮守,子丑交接最松……张合骑兵主力驻扎城外十里‘柳营’,每五日回城补给一次,下次应在七日后。”
她将情报默记于心,随即焚毁丝帛,灰烬投入茶盏搅散。
窗外风起,檐下铜铃轻响。
她忽然停住动作,耳尖微动。
不对——那铃声本应随风自然震荡,可刚才那一瞬,竟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共振尾音,像是被什么声音牵引着震动了一下。
她起身推开窗,只见夜雾弥漫,街巷空寂。
远处巡逻兵卒提灯而行,脚步整齐,并无异常。
但闻人芷知道,这不是错觉。
有人在监听音律。
她缓缓闭眼,万象天工在脑海中徐徐展开——那是一座浩瀚无垠的思维宫殿,千层阶梯盘旋而上,每一步都承载着她所学过的音律、机关、心理推演与情报分析之术。
此刻,她正以极致冷静的心神回溯方才乐坊传出的每一个音符频率,反向推演是否有任何波形曾引发外界共振。
良久,她睁开眼,眸中寒光一闪。
“他们或许不懂音码……但已经察觉到‘声音不对劲’了。”
她提笔写下最后一道指令:“暂停所有明线传讯七日,启用‘哑蝉’系统——以茶点摆放位置传递坐标信息。”
笔落,烛火忽晃。
与此同时,蓟城东巷深处,一座不起眼的府邸内,关靖正伏案批阅军报。
案头烛影跳动,映着他脸上一道蜿蜒旧疤——那是十年前一次刺杀留下的印记。
刺客未曾伤他性命,却以一支特制玉箫吹奏诡异音律,扰乱心脉,令他三日呕血不止,从此落下惧声之症。
每逢高音骤起,心头便隐隐作痛。
此刻,他揉了揉太阳穴,正欲歇息,门外亲兵匆匆来报:
“大人,城中三处茶楼乐坊近日均有陌生乐师奏曲,曲调怪异,尤以《折柳调》为甚。坊间已有流言,说是有‘鬼音摄魂’……”
关靖冷笑:“荒谬!我岂会信此等妖言?”
亲兵低头:“可……守夜卒说,每当那曲子响起,檐铃便会无故震颤,连狗都不吠了。”
室内骤然安静。
关靖的手慢慢握紧了案角。
他本不信鬼神,可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又从记忆深处涌了出来。
他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如铁:
“给我查清楚——最近是谁,在哪里,弹了什么曲子。”夜色如铁,压得蓟城喘不过气。
关靖府邸内,烛火被一道疾风掀得剧烈摇曳。
亲兵跪伏于地,手中密报墨迹未干:“回大人,昨夜西市‘云韶阁’、南巷‘清音居’、东坊‘玉笙楼’三处乐坊,均有不明身份乐师奏曲,《折柳调》再现,且鼓楼连响破鼓三通,声震街衢。”
“鼓?”关靖猛地抬头,眼底掠过一丝阴鸷,“谁准的?”
“无人准许……是乞儿所击。”
“乞儿?”他冷笑一声,指节重重叩在案上,“一个乞儿,能懂六十四卦变位之序?你当我是瞎子,还是聋子?”
他缓缓起身,披甲束带,声音冷如霜刃:“传令下去——自即刻起,凡携带乐器者,无论琴瑟琵琶、笛箫钟鼓,一律登记造册,不得擅离居所;夜间禁奏丝竹,违者以细作论处!另派肃骑营精锐化装混入各大乐坊,查清所有外来艺人身份,尤其是女乐——听风谷那群老鼠,最爱藏在脂粉堆里。”
命令如刀锋般斩落,整座蓟城骤然收紧呼吸。
街头巷尾,巡逻卒成倍增加,茶楼乐坊纷纷闭门谢客,几名“天听”外围联络人尚未接上暗线,便因形迹可疑被盘查带走。
有人连夜翻墙出城,有人焚毁信物潜藏民宅,情报网一时如蛛丝断裂,岌岌可危。
松涛轩二楼,闻人芷听完苏晴的汇报,指尖轻抚断霜琴弦,却未发声。
她眸光沉静,仿佛风暴中心的一潭深水。
“他们查乐器,封乐坊,是想逼我们现身。”她低语,唇角竟浮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可声音……未必来自乐器。”
苏晴一怔:“师父的意思是?”
“《周易》有言:‘观其象而玩其辞,察其声而通其意。’真正的讯号,从不在人耳所闻之处。”闻人芷抬眼望向城东那座荒废多年的鼓楼,“明日,你扮作乞儿,去那里击鼓三通——要破鼓,要裂痕,要杂乱无章。”
“可若被人盯上……”
“正要他们盯。”闻人芷眸光微闪,“让他们看,让他们记,让他们以为自己抓到了线索。可他们不会懂,那每一下鼓点,实为六十四卦的爻变之序——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这才是‘天听’真正的根脉。”
三日后子时,寒雾弥漫。
城东鼓楼孤影矗立,木梯腐朽,檐瓦残破。
一道瘦小身影攀上顶层,正是苏晴。
她脱去素裙,换作褴褛布衣,手持一根烧焦的木棍,对着那面裂纹纵横的牛皮大鼓,猛然击下!
咚——
咚咚——
咚咚咚——
三通破鼓,节奏错乱,似疯癫孩童胡闹。
巡夜兵卒远远听见,皱眉啐了一口:“又是那讨饭的疯丫头。”
可就在第三通鼓落下的瞬间,远在二十里外一座荒庙地窖中,一名白发老者突然睁开浑浊双眼。
他耳垂极长,贴于壁上,正对一条地下风道出口。
鼓声经土层传导,虽几不可闻,却被他听得分明。
“乾下坎上……讼卦变困卦。”他喃喃自语,枯手颤抖着取出一张泛黄桑皮纸,在角落画下一组符号。
同一时刻,蓟城北郊废弃钟楼之上,月光穿过残破飞檐,洒在一口布满裂痕的青铜古钟上。
闻人芷悄然登顶,银针在指间轻转。
她闭目凝神,万象天工在脑海中层层展开,千百种声波频率如星河流转,最终锁定其中一道低频共振——那是只有特定裂纹结构与特定敲击角度才能激发的隐秘音律。
银针轻轻拨动钟内壁一道细微裂隙。
嗡——
一声低沉至几乎无法察觉的嗡鸣扩散而出,如蚁行于地,如风穿石缝。
这并非人耳所能捕捉之声,却如钥匙插入锁孔,唤醒了沉睡十年的另一根暗桩——“哑叟”。
次日凌晨,一辆不起眼的卖炭车驶出蓟城北门。
赶车老汉衣衫油腻,满脸煤灰,怀里却紧贴着一张绘满壕沟走向与哨塔位置的桑皮图纸。
当他抵达涿郡驿站时,早已等候多时的赵云接过图卷,缓缓展开。
火光映照下,易京外围防御布局尽现眼前。
他凝视良久,忽然朗笑出声,眼中锋芒如剑:“好一个闻人芷……你不只送来了眼线,还顺手撬开了敌人的城墙。”
笑声未落,窗外忽有乌鸦惊飞。
远处蓟城方向,烟尘隐隐升起——肃骑营已开始挨户搜查,两名“天听”联络点暴露,屋中密信尚未焚尽。
一场风暴,正在无声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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