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黑暗与剧痛中沉浮，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陆言是被一种失重感与规则的彻底错乱惊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随即陷入更深的茫然——眼前并非预想中的黑暗，而是一片无边无际、不断扭曲变幻的惨绿色数据流，如同身处一个巨大且故障的显示器内部。更诡异的是，他感觉自己是“站立”着的，但视线所及，所有的数据流、隐约可见的破碎结构，都在向着“上方”——也就是他头顶的方向——缓慢流动、坠落。
他尝试移动头部，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袭来，【规则之眼】本能地想要开启稳定感知，却只带来针扎般的刺痛和一片更加模糊、扭曲的绿色视野。他心中猛地一沉——强行引爆空间结构的反噬，加上精神力的彻底枯竭，让他的【规则之眼】暂时……失效了？
不，不是完全失效，更像是严重受损，失去了大部分功能，只剩下最基本的光感和对规则极端混乱波动的模糊感应。他成了一个近乎“失明”的人，身处一个上下颠倒、规则崩坏的绝地。
“苏小婉？周明？”他强忍着不适，压低声音呼唤，同时伸手向四周摸索。
“陆先生！我在这里！”旁边传来苏小婉带着惊喜和后怕的声音，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触感冰凉微微颤抖，但很有力。“周明也在我身边，还没醒，但呼吸平稳。”
陆言稍微松了口气，至少人都还在。“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的眼睛……出了点问题。”他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困境，在这种环境下，隐瞒只会带来更大的危险。
苏小婉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这里……这里的一切都是颠倒的！我们好像站在‘天花板’上，所有的东西都在往‘上’掉！而且，这里的规则……我无法理解，我的能量在这里运转非常滞涩。”她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您的眼睛……一点都看不见了吗？”
“只能感觉到光和混乱的规则流动，具体景象无法分辨。”陆言冷静地接受现实，“描述一下周围，细节越多越好。”
苏小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我们在一个……像是由无数破碎的绿色镜面和电缆构成的废墟里？脚下是冰冷的、带着纹路的金属板，但它是‘天花板’。‘下面’——我是说我们头顶上方，大概几十米的地方，是一片望不到边的、由乱码和破碎图标构成的‘地面’，不断有巨大的数据块和扭曲的金属从那里剥落，向上……向我们‘坠落’，然后在靠近我们一定距离时，又会诡异地减速、悬浮，或者改变轨迹飘向别处……”
她描述着一个光怪陆离、彻底违背物理常识的世界。“远处有一些巨大的、倒悬的塔状结构，也在不断崩解，散发着不稳定的能量波动。天空……如果那能叫天空的话，是不断翻滚的暗红色数据云，里面好像有东西在游动……”
就在这时，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从侧上方（在他们的感知里是侧下方）传来！
“小心！”苏小婉猛地将陆言向旁边一拉！
轰！
一块足有房屋大小、覆盖着锈迹和闪烁代码的金属板，擦着他们刚才的位置“缓缓”砸落，在与他们脚下“天花板”接触的瞬间，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然后诡异地弹跳了几下，便悬浮在那里，不再移动，成为了这倒悬废墟的一部分。
陆言虽然看不见，但能感觉到那东西坠落时带起的风压和蕴含的毁灭性能量。在这里，常规的闪避经验完全无效。
“我们必须离开这片开阔地带，找个相对稳定能藏身的地方。”陆言沉声道，他依靠苏小婉的牵引，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这颠倒的世界里移动。失去视觉，他其他的感官被迫放大，耳朵努力捕捉着每一个声音，皮肤感受着空气流动和规则扰动的细微变化。
他发现，即使【规则之眼】几乎失效，他之前对规则的理解和“观察者”权限的烙印依然存在。他能模糊地“感觉”到周围规则流动的“顺畅”与“阻塞”区域。那些不断有重物坠落的地方，规则流通常狂暴而混乱；而某些看似危险、却相对平静的区域，规则流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被强行约束的“秩序感”。
“往左边一点。”陆言忽然拉住了苏小婉，“那边规则流相对平缓，可能更安全。”
苏小婉依言转向，果然，走了几十米后，那些令人心惊胆战的坠落物明显减少了。他们找到了一个由几块巨大且相对稳定的倒悬金属板构成的夹角，暂时躲了进去。
“您……能感觉到规则？”苏小婉安置好周明，惊讶地看向陆言紧闭的双眼。
“很模糊，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陆言靠坐在冰冷的金属板上，脸色依旧苍白，“但总比完全抓瞎好。这里被称为‘倒悬之域’？看来是螺旋回廊中一个极其危险的未稳定区域。”
“我们怎么出去？”苏小婉看着外面那片混乱的绿色地狱，感到一阵无力。
“这种极端规则的区域，往往隐藏着出口，或者……秘密。”陆言休息了片刻，挣扎着站起身，“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你当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看到的一切异常。我来尝试‘感受’规则的流向。”
在苏小婉细致的描述和陆言对规则模糊的感知配合下，他们开始在这片倒悬的废墟中艰难探索。过程险象环生，几次差点被诡异的规则陷阱吞噬——比如突然出现的、能吞噬能量的数据旋涡，或是区域性的时间流速异常点。
在一次躲避一片无声无息蔓延过来的“规则静默区”（任何能量和波动进入都会消失）时，陆言拉着苏小婉险险避入一个狭窄的、由倾倒的服务器机柜构成的通道。在通道尽头，他们发现了一扇半掩着的、材质特殊的金属门，门上刻着一个早已模糊的、类似于“紧急避难所”的标识。
门内是一个不大的空间，里面没有倒悬，保持着正常的重力方向，与外面的混乱形成鲜明对比。这里似乎是一个前哨站或者安全屋，但早已废弃多年。空气中弥漫着尘埃和金属氧化的味道。
苏小婉扶着陆言进去，将周明也拖了进来，关上门，暂时隔绝了外面的危险。
“这里有……文字记录！”苏小婉在角落一张覆盖着厚厚灰尘的控制台上，发现了一块还能微弱闪烁的屏幕，上面残留着一些断断续续的日志片段。
陆言立刻“走”到控制台前，手指触摸着冰冷的屏幕边缘，集中全部精神去“感受”其中可能残留的信息波动。
【日志条目 7█-██-████】
【……‘基石’采样实验第19次失败……规则排异反应超出预期……】
【……塔的自我修复机制正在标记该区域……建议放弃‘倒悬之域’前哨站……】
【……警告：检测到未知高维信号入侵……信号源与‘基石’波动高度相似……疑似……‘伪装者’……】
【……紧急协议启动……数据封存……所有人员撤离……】
日志到此戛然而止。
陆言的手指僵在屏幕上，虽然看不见文字，但通过苏小婉的复述和他自身对规则信息的敏感，他捕捉到了那几个关键而令人心悸的词汇——“基石”、“规则排异”、“未知高维信号”、“伪装者”！
这些词汇，与他在螺旋回廊那暗金刻痕中感受到的远古警告，以及前代漏洞报告者日志中的碎片信息，隐隐串联了起来！
通天塔并非单纯的试炼场，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可能存在“排异反应”的实验场？而“基石”和“伪装者”……难道指的就是系统本身，或者……系统背后的某种存在？
就在他心潮澎湃，试图将这些碎片拼凑起来时，一旁的苏小婉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指向房间另一侧墙壁上的一面布满雪花的监控屏幕。
“陆先生！屏幕……屏幕好像接收到了一点外面的信号！”
那面屏幕上，大片大片的雪花中，偶尔会闪过一些极其短暂且扭曲的画面——似乎是螺旋回廊其他区域的景象。而就在刚才，画面中快速掠过了一个熟悉的、穿着黑色风衣、被众多秦盟成员簇拥着的身影！
秦风！
他似乎在……追逐着什么？或者说，在前往某个明确的目的地？他的队伍行动迅捷而有序，与陆言团队此时的狼狈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要去哪里？他手中所谓的“钥匙”，是否正指引着他前往某个与“基石”或“伪装者”相关的核心区域？
陆言“看”向那面雪花屏幕的方向，虽然眼前依旧只有一片模糊的绿色，但他仿佛能感受到那画面中传递出的、属于秦风的、带着某种急切与势在必得的规则波动。
他们被困在这规则混乱的倒悬之域，重伤，失明，近乎绝境。
而他们的敌人，却似乎正一步步接近这个塔最深层的秘密。
（第二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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