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墨菲斯提供的坐标,“希望号”历经数日小心翼翼的航行,终于抵达了“初生之菌林”的边缘。舷窗外的景象,让即便是见惯了宇宙奇观的船员们也为之震撼。
那是一片无垠的、由无数巨大菌株构成的森林。这些菌株并非碳基生物,而是由纯净的规则能量与活跃的生命信息素凝聚而成。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如同撑天的巨伞,伞盖上流淌着虹彩般的脉络;有的如同缠绕的藤蔓,闪烁着幽蓝色的磷光;还有的如同巨大的、搏动的心脏,散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共鸣。整片菌林都在散发着柔和而多变的光芒,将周围的虚空映照得如同梦幻之境,浓郁到化不开的生命气息与混乱的规则信息素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智微醺的奇异氛围。
“能量读数异常活跃,规则结构……具有某种模仿和学习的特性。”艾琉娜盯着传感器屏幕,语气中充满了惊叹与警惕,“这片区域,简直像一个活着的、不断进化的规则数据库。”
“生命探测器有反应吗?”诺克斯问道。
“没有传统意义上的生命信号,但这些菌株本身……它们似乎拥有某种集体意识,或者至少是强大的信息交互能力。”
陆言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那缕星火的跃动明显加剧了。指向不再那么分散,而是隐隐约约地,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指向菌林的深处。苏小婉的意识碎片,确实被吸附、温养在这里。
“组织探险小队,乘坐‘探索者III号’进入菌林。”陆言做出决定,“目标,寻找并回收可能存在的、更完整的星火碎片。保持最高警惕,这里的规则……很诡异。”
由陆言、秦风(穿戴全覆式外骨骼)、艾琉娜以及两名精锐守卫组成的小队,很快登上了小型探测艇“探索着III号”,如同水滴般,脱离了庞大的“希望号”,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那片瑰丽而危险的菌林之中。
一进入菌林,仿佛闯入了一个巨大的、活着的迷宫。探测艇在巨大的、发光菌株的间隙中穿行,四周弥漫着浓郁的信息素,如同无形的薄纱,渗透进艇内。
起初,一切正常。队员们记录着菌林的奇特结构,分析着能量流动。
然而,很快,异常开始出现。
一名守卫突然指着舷窗外喊道:“卡洛斯?他……他在对我笑!” 众人看去,那里只有一片摇曳的、散发着紫光的菌丝。
紧接着,另一名守卫身体猛地一僵,眼神变得空洞,喃喃道:“妈妈……别走……” 他仿佛看到了早已逝去的亲人。
艾琉娜的额角渗出冷汗,她用力晃了晃头:“大家小心!这些菌株……它们在读取我们的记忆和情感!并用它们制造幻象!”
话音未落,探测艇内部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幻。
秦风看到自己站在秩序重建的宏伟殿堂中,接受万众朝拜,但下一刻,殿堂崩塌,叶哲衡和卡洛斯浑身是血地从废墟中爬出,质问他为何独活。他闷哼一声,外骨骼下的拳头死死握紧,秩序之力本能地激荡,却又强行压下,他知道这是幻象,但那景象带来的冲击却无比真实。
陆言看到的则是实验室的景象,他成功解析了系统的终极奥秘,找到了让所有人安然回归现实的方法,苏小婉就站在他身边,笑容温暖。这美好的幻象几乎让他沉溺,但他立刻意识到,苏小婉的眼神缺少了那份独有的坚韧与灵动。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和理智让他挣脱出来。
菌林的低语并非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挖掘内心最深的渴望与恐惧,并将其以最逼真的形式呈现。它不攻击肉体,而是拷问灵魂。
探测艇在幻象的影响下,航行轨迹开始变得不稳定,险些撞上一株巨大的、搏动着的“心脏菌”。
“关闭视觉辅助!依靠仪器导航!所有人,集中精神,默念守则!”秦风强忍着幻象带来的精神刺痛,厉声下令。他的秩序权柄散发出稳定的波动,如同中流砥柱,勉强为小队成员提供了一个短暂的心灵锚点。
在秦风的秩序屏障和众人顽强的意志支撑下,探测艇艰难地向着星火感应最强的方向深入。越往深处,菌株的形态越发奇诡,散发的信息素也越发浓郁,幻象的攻击也变得更加频繁和刁钻。
终于,在穿过一片由无数垂落发光菌丝构成的“帷幕”后,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呼吸一窒。
那是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中心矗立着一株前所未见的巨大菌株。它的主干如同虬结的古木,粗壮无比,而它的冠部,并非伞盖,而是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如同花苞般的结构。而就在那“花苞”的中心,一点温暖而坚定的金色光芒,正透过半透明的菌壁,稳定地闪耀着!
那光芒的气息,他们再熟悉不过——苏小婉的“规则星火”!而且,这一缕星火远比他们之前收集的任何一缕都要凝实、强大,其中蕴含的“守护”意志几乎凝如实质,仿佛一颗微缩的太阳被包裹在其中。
巨大的菌株似乎正以这缕星火为核心,缓慢地生长着,无数细小的规则能量如同脉络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注入花苞,同时也温养着内部的星火。这形成了一个奇妙的共生关系:菌株吸收星火散逸的规则力量和意识碎片作为成长的养分,而它自身活跃的生命力与规则结构,也反过来保护和滋养着这缕核心意识,使其免于彻底消散在混乱的星云中。
“找到了!”艾琉娜的声音带着激动与哽咽。
陆言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他能感觉到,这缕核心星火与苏小婉本源的连接远超其他碎片!
没有犹豫,探测艇小心翼翼地靠近。陆言伸出带着特殊收集装置的手臂,装置前端发出柔和的白光,与那金色星火产生共鸣。他必须极其小心,既要剥离菌株与星火的连接,又不能损伤星火本身。
过程异常缓慢而精妙。随着收集装置的引导,那缕核心星火开始轻微地震动,然后如同归巢的雏鸟,缓缓地、顺从地脱离了巨大的菌株花苞,化作一道温暖的金色流光,被安全地收纳进了特制的静滞容器中。
就在星火被成功收取的瞬间——
那株巨大的菌株,仿佛被触动了最核心的利益,猛地一颤!紧接着,整片“初生之菌林”都沸腾了!
所有发光的菌株,无论大小,无论形态,都在同一时刻释放出浓密的、散发着各色荧光的孢子!这些孢子并非实体,而是高度浓缩的规则信息素与混乱意识的集合体,它们如同烟雾般迅速弥漫开来,瞬间将探测艇乃至外围的“希望号”都笼罩在内!
原本只是干扰性的幻象攻击,强度陡然提升了数个量级!
探测艇的舷窗外不再是扭曲的记忆片段,而是化作了彻底疯狂的、光怪陆离的意识旋涡!无数尖锐的嘶吼、绝望的哭泣、疯狂的呓语直接灌入每个人的脑海,试图将他们的理智彻底撕碎!就连秦风布下的秩序屏障也开始剧烈摇晃,岌岌可危。
“探索者III号!报告情况!立刻撤离菌林!”“希望号”上,诺克斯焦急的呼喊在通讯频道中响起,但声音被孢子云严重干扰,断断续续,夹杂着刺耳的杂音。
“引擎功率下降!导航系统失灵!我们被拖住了!”驾驶员艰难地操控着探测艇,但艇身如同陷入无形的泥沼,举步维艰。
陆言紧紧握着装有核心星火的容器,他能感受到其中传来的、更加清晰的共鸣,指向星云更深处。但他此刻更关心的是如何带着同伴,从这片被激怒的、活着的森林中逃出去。
菌林不再仅仅是环境,它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充满恶意的意识陷阱。而他们,刚刚偷走了它最珍贵的“宝物”。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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