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五在白石村养伤的第三天。
他腿脚利索了些,便跟着收留他的那户渔民礁哥,一起去修补搁浅在沙滩上的渔船。
海风带着咸腥气,阳光暖融融的。
礁哥一边熟练地用木槌敲打着松开的船板,一边随口问道:“王大哥,看你那修船的制式,不像咱们这片的,是从北边大陆过来的吧?”
王老五用粗麻绳用力勒紧榫头,叹了口气。
“可不是嘛!俺们是跟着几位术师老爷出来跑海的,说是能找到值钱宝贝,谁成想……”
他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远处平静的海面,“差点把命都丢在那鬼地方。”
“鬼地方?”礁哥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黝黑的脸上露出一种不赞同的神情。
“老王,这话在咱们这儿可不能乱说啊!咱们这片海,是有灵性的,不乱来,它就养人。”
王老五有些不服,嘟囔道:“养人?那咋还有那么邪门的风暴和漩涡?跟活了似的专挑俺们的船撞!”
礁哥嘿嘿一笑。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点神秘的意味:“那你咋不想想,为啥你们船上那术师些老爷们没上来,反倒是你们这些只管划桨、做饭的,被海浪好端端地送到咱这沙滩上了?”
王老五愣住了,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他想起昏迷前看到的身影,又想起村民口中那些模糊的传说,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渐渐清晰。
礁哥看他样子,知道他想明白了些,便不再多说。
他只是用力拍了拍修补好的船板,发出沉闷的响声:“行了!咱们这儿啊,过几天就有船要出去换盐巴。到时候你跟着回去就是。”
“记住了,老哥,”他看向王老五,眼神认真了些,“回去后,这片海的事儿,少打听,也少说道。”
“平平安安回家,比啥都强。”
王老五看着礁哥那朴拙却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
他又回头望了望那片在正午阳光下几乎有些刺眼的蔚蓝海域,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把所有的疑问和后怕,都咽回了肚子里。
这日,天朗气清,海风徐徐。
林溪带着团子登上一艘南下的中型客船,准备继续她的旅程。
码头上比往日更加喧闹,人声鼎沸。
一艘来交易的大船正缓缓靠岸,甲板上站着的许多人,脸上却洋溢着劫后余生的激动与喜悦。
“那不是王老五吗?”
“他回来了?!快去叫王嫂子,老五回来了!”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老天爷保佑!我就说栓子他水性好,命硬着呢!”
“是海神娘娘开恩啊!”
码头上,听到消息等候多时的亲人们一拥而上,与船上蜂拥而下的归客们汇聚在一起,哭声、笑声、呼喊声交织成一片。
有人紧紧拥抱失而复得的家人,有人拉着熟识的船工急切地询问细节。
更有甚者,直接就在码头上点燃了香烛,朝着大海的方向跪拜起来。
林溪静立船舷,目光平静地掠过景象。
她看到那个曾有一面之缘的王老五,正被一个妇人拉着,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王嫂子紧紧抓着他的胳膊,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又是后怕又是气恼地捶打着他的肩膀,声音带着哭腔:
“你个死鬼!你知不知道我吓死了?几天几夜合不上眼!你要是没了,我们娘几个可怎么活啊!”
王老五黝黑的脸上满是窘迫和愧疚,笨拙地想给妻子擦眼泪,嘴里讷讷地:“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嘛……你看……”
“没事?那是你命大!”妇人又气又急。
她声音不由得拔高,“以后再也不准去那种地方了!听见没有?什么宝藏,什么术师老爷的赏钱,能比你的命还重要?啊?咱们平平安安打点鱼,饿不死!”
王老五听着妻子的数落,连连点头没有反驳。
他只是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那片浩瀚无垠,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平静温和的蔚蓝大海,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敬畏。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握紧了妻子粗糙的手,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去了!以后再也不去了……”
旁边也有看热闹的镇上人在议论: “听说了吗?就他们那船,遇上了百年不遇的风暴,船都打散了!”
“可不是!怪就怪在,死的好像都是船上那些鼻孔朝天的术师老爷,咱们这些苦哈哈的船工,倒是一个个被海浪冲到了附近的岛上,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嘘——小声点!这事儿邪门得很,怕是触怒了海里的什么东西……能捡回命就不错了,可不敢乱说!”
这些压低了声音的议论,带着敬畏与一丝难以言传的默契,在人群中悄然流淌。
大家都隐约感觉到此事非同寻常,却又心照不宣地将其归因于某种不可言说的东西。
客船缓缓驶离码头,将那片依然沉浸在悲喜交加中的海岸抛在身后。
团子趴在林溪肩头,看着渐渐远去的人和景:“溪溪,这样……好像也不错。”
林溪轻轻“嗯”了一声,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和衣袂。
她看着蔚蓝的海面,目光悠远。
王嫂子在集市上称了条肥嘟嘟的海鱼,割了一刀油光水亮的五花肉,还破天荒地给孩子们买了一小包蜜饯果子。
她的脸上再不见连日的愁云,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她一手提着满满的菜篮,另一只手紧紧拽着王老五的胳膊,脚下生风地往家赶。
刚走到自家那带着小院的木屋门口。
两个半大的孩子就像小炮仗一样从屋里冲了出来,一头扎进两人怀里。
“爹!娘!你们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都回来了!”王嫂子声音响亮地应着,眉间带着欢喜。
王老五弯下腰,一手一个,将儿女抱了起来。
他感受着怀里沉甸甸的重量,用长满胡茬的脸蹭了蹭孩子们细嫩的脸蛋,惹得他们咯咯直笑。
屋里,饭菜的香气很快弥漫开来。
两人在灶间忙碌着,锅铲与铁锅碰撞出叮当的脆响,是这世间最动听的乐章。
红烧肉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酱色浓郁,香气扑鼻。
清蒸海鱼淋上了热油,发出滋啦一声响,葱姜的辛香被瞬间激发。
一旁边还滚着一锅奶白色的鲜鱼汤。
一家人围坐在那张有些年头的木桌旁,孩子们吃得满嘴油光,叽叽喳喳地说着不停。
王嫂子不停地给王老五夹菜,嘴里念叨着:“多吃点,压压惊。”
王老五埋着头,大口吃着妻子做的菜,那熟悉的味道充盈在口腔里,暖透了肠胃。
也一点点冲散了萦绕在王老五心头的那关于风暴与深海的最后一丝寒意。
窗外,夕阳的余晖将小院染成温暖的橙色。
屋里,灯火可亲,饭菜温暖,充满了孩童的嬉笑与大人满足的叹息。
几日前的惊恐与别离的悲伤,仿佛都被这再寻常不过的烟火气息,悄然抚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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