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闻声，缓缓侧过身子。
在朦胧的光线中对上小男孩那双在暗处也显得清亮的眼睛。
她的回答没有半分迟疑：“不会。”
这个答案似乎让阿曜安心了一瞬，但更深的不安随即涌上心头。
他沉默了一会儿，将自己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半张脸。
他的声音闷闷的，“姐姐……你为什么要带着我呢？”
他顿了顿，“明明……我很弱小……没什么用。”
他见过太多抛弃。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无用即意味着被淘汰。
这个像奇迹一样出现的姐姐，为什么愿意带着他？
林溪静静地听着，没有立刻回答。
她伸出手，将阿曜那边滑落一点的被角轻轻拉上来，掖好。
“阿曜，”她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沉稳，“你看‘净水茜根’。”
阿曜顺着她的话，看向角落里那个水桶，里面几株植物正散发着微弱的碧色光点。
“它很弱小，离开特定的环境就无法生存。”林溪的声音继续缓缓响起。
“但是现在我们需要它净化水源。”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阿曜脸上，那目光里没有怜悯，没有敷衍。
“你觉得3677有用吗？”
阿曜立刻用力点头。
在他心里，3677是最好的伙伴。
“可在很多人眼里，它只是一个即将报废、耗能严重的旧型号机器人，是应该被丢弃的废铁。”
林溪平静地陈述着一个可能的事实，“但对你来说，它不是。”
她微微撑起身，看着小男孩黑暗中模糊的轮廓，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在我看来，你也不是拖油瓶。”
“你是阿曜，是3677拼尽一切也要守护的人，是这个世界……”
林溪的话语在这里有一个微妙的停顿，随即接上。
“……是这个世界里，独一无二的存在。”
“这就足够了。”
“我带你一起，不需要其他理由。”
她最后说道，然后重新躺好，“睡吧，明天还要帮3677检查身体。”
黑暗中，阿曜没有再说话。
但他悄悄伸出手，紧紧抓住了被角，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林溪指尖温暖的力度。
一种沉重的、冰冷的东西，正从心口慢慢融化。
他闭上眼睛，第一次期待明天。
……
清晨的光线透过防空洞入口的缝隙，在空气中透出几道朦胧的光柱。
细小的尘埃在光中缓缓浮沉。
林溪醒来时，洞内依旧一片静谧。
她侧过头，看到旁边床铺上，阿曜还在熟睡。
整个小人蜷缩在干净的被子里，只露出半张白皙的小脸。
呼吸均匀绵长，眉头舒展开来，似乎正沉浸在一个美梦中。
昨天那不安的神色，终于在睡梦中被抚平。
林溪动作轻轻地掀开被子，直接用个清洁术收拾一下，然后走到那张用木板和箱子拼凑的“桌子”旁。
她从空间里取出一小袋包好的小饼干，轻轻放在显眼的位置。
想了想，她又拿出一瓶牛奶放在桌子上。
随后，她走到静立在一旁的机器人3677面前。
3677依旧保持着最低功耗的运行模式，锁定在阿曜的床铺方向。
检测到林溪的靠近，低头看着她。
林溪抬起手，指尖在机器人冰冷的装甲外壳上轻轻叩击了两下，发出极轻微的脆响。
“3677，我出去探查一下周边环境，阿曜醒了，让他别慌张。”
机器人的传感器微微转动，红光短暂地聚焦在林溪脸上，内部发出一声确认音。
得到回应后，林溪才转身出去。
她穿过入口处自动让开一条通路的魔法植物，抬手布下一个阵法，然后身影消失在渐亮的晨光中。
洞口的光线在她离开后微微晃动，随即恢复原状。
防空洞内，只剩下阿曜均匀的呼吸声，以及重新将全部感知聚焦在小主人身上的3677。
那袋小饼干和清水在桌上静静等待着孩子醒来。
林溪需要亲自确认周边的安全。
她的身影在高耸的废弃楼宇间快速穿行。
她动作轻盈，每一次借力、腾挪，都精准地落在相对稳固的承重结构上，避开那些摇摇欲坠的外墙和裸露的钢筋。
居高临下，这片区域的破败与死寂尽收眼底。
曾经象征着人类文明辉煌的摩天大楼，如今只剩下空洞的窗框，像无数只失神的眼睛，麻木地凝视着这个灰败的世界。
建筑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污染物沉积，像是凝固的血液。
还有扭曲的藤蔓类植物缠绕其上。
空气中弥漫着难以散去的恶臭。
混合了化学药剂的刺鼻、有机物腐败的腥臭，以及某种类似金属锈蚀的尖锐味道。
情况真是比想的还要糟糕。
林溪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向四周扩散。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些变异体。
阴暗的角落、坍塌的地下通道、废弃的车辆残骸里……
有曾经的人类，如今皮肤溃烂，肢体异化成怪异的爪牙，如同行尸走肉般在废墟间徘徊。
有体型膨胀了数倍，皮毛脱落，露出鲜红肌肉和骨刺的犬类生物。
它们龇着涎水横流的獠牙，相互撕咬，然后啃食着不知名的残骸。
就连那些看似静止的变异植物也暗藏杀机。
林溪看到一丛看似无害的大喇叭花，猛地合拢花瓣，将一只路过的畸形飞鸟吞没，片刻后吐出无法消化的羽毛和骨骼。
偶然，也能感知到一些人类。
那是在极其隐蔽的角落，他们的人数很少，三两个，最多不过四五人一组。
林溪微微蹙眉。
没有发现大型的聚集地。
是她所在的这片区域过于荒芜？还是过于危险？导致没有成规模的幸存者据点？
还是说，这个世界的崩溃程度远超预估，人类已经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共同体，只能以小群体的方式苟延残喘？
如果是后者，那么阿曜这个“气运之子”所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环境的险恶和变异体的威胁了。
人性的绝望与混乱，或许将是更大的挑战。
希望不要那么糟糕吧。
林溪停留在一条断裂的高架桥顶端，放眼望去，只有无边的废墟与死寂。
等修好3677再带着小孩找个新地方吧，这里污染程度太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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