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逸眠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投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离心机,灵魂与肉体仿佛被强行剥离又粗暴地塞回。
这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传送感并未持续太久,双脚便踏上了坚实的地面。
失重感褪去,意识迅速回归。
他睁开眼的瞬间,那双总是对着沈言卿才会弯起、盛满戏谑或撒娇的桃花眼,此刻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锐利如鹰隼,不带一丝多余的情感。
这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包间,雕花窗棂半开着,窗外是灰蒙蒙的天色,看不真切具体景象。
室内光线昏暗,只靠着桌上一盏摇曳的白灯笼提供照明,灯笼纸上似乎写着什么字,光线模糊,看不清晰。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木头、灰尘和某种……若有若无的、像是线香烧尽后的冷腻余味。
一张巨大的圆桌摆在包间中央,周围稀稀落落地坐着将近二十人。
男女老少,形态各异,大多还处于传送后的眩晕或警惕观察状态。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全场,在那七张略有印象的脸上微妙地停顿了零点几秒。
或者说,他知道他们。
都是在各个副本里闯出过名号、手段狠辣、属于“黑暗”一面的家伙。
是些在黑暗面叫得上名号、有智商,信奉力量至上的家伙。
“很好,至少不是一群完全不懂规矩的废物。”
几乎就在他视线扫过的同时,那七人也若有所觉,纷纷将目光投向他。
他们的反应各不相同——有的瞳孔骤缩,下意识地后仰,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物;有的则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愕,似乎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他;还有的眼中闪过极度警惕的光芒,身体瞬间进入防御姿态;甚至有一两人,眼底深处竟掠过一丝近乎狂热的惊喜。
方逸眠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那张象征着主导地位的、孤立的太师椅。
行走间,步伐沉稳,肩背挺拔,周身自然散发出的是一种久居上位、执掌生杀予夺的冷硬气场。
与他在沈言卿身边那种黏糊、耍宝、甚至有点赖皮的模样判若两人。
椅背很高,几乎将他的身影吞没了一半,只剩下那张俊美却冰冷至极的脸,在昏暗摇曳的灯笼光线下,半明半暗,如同雕塑,更添几分深不可测。
他完全无视了人群中那些投注过来的、混杂着震惊、恐惧、警惕乃至一丝狂热的目光。
这些情绪他见得太多了,多到已经无法在他心中掀起任何波澜——除非这些情绪是针对沈言卿的。
那时,才会真正触怒他。
他闭着眼,静静的坐在太师椅上,他需要等待。
等待所有人都彻底清醒,等待这个副本的规则或者引导者出现,也可能没有。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点点流逝。
陆续有人彻底清醒,他们环顾四周,在看到主位上那个身影时,无一例外地露出了或恐惧或忌惮的神色,纷纷移开视线,不敢与之对视。
整个包间安静得可怕,只有一些粗重或压抑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不知是何来源的细微风声。
方逸眠的手指,在太师椅冰凉光滑的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
节奏平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越来越沉重的压力,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耐心在沉默中一点点消耗,他能感觉到那些视线如同受惊的虫子般飞快地缩回去。
空气中弥漫的恐惧和敬畏让他感到无趣,甚至有点厌烦。
他想念沈言卿身上那股清冷的消毒水味,想念顾云昭虽然冰块脸却纯粹的担忧,想念那个可以让他放松做“方逸眠”而不是“黑暗门面”的狭小空间。
【好慢……快点结束吧。】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灯笼,内心却在无声地呐喊。
【想回去了……医生发现我不在会不会担心?应该会的吧?好不容易关系近了一点,可以抱抱……下次是不是可以试试……】
一些不合时宜的、带着粉色泡泡的念头开始在他冰冷的思维里钻来钻去,与他此刻外在的煞神形象形成了荒谬的对比。
手指在扶手上敲击的节奏逐渐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终于,他停下了敲击的动作。
那骤然的安静,反而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抬起眼睑,那双总是对着沈言卿才会流露出戏谑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只剩下冰封般的冷漠和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
他的视线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全场。
然后,一个清晰、冰冷、不带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打破了这漫长的死寂,只报出了三个字:
“方逸眠。”
没有前缀,没有后缀,只是名字。
然而这三个字,如同拥有魔力一般,让整个包间本就凝滞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几乎所有人的身体都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瞬。
更多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那其中蕴含的情绪复杂得难以言喻,但恐惧和敬畏是绝对的主流。
方逸眠。
这个名字,在游走于灰色与黑色地带的玩家群体中,尤其是在“黑暗派”的圈子里,代表的含义远不止一个强大的玩家那么简单。
它是死亡的代名词,是绝对武力的象征,是近乎传说般的存在。
他能坐上黑暗派代表的那把交椅,不是靠谈判或妥协,而是用尸山血海、用无数顶尖强者的枯骨硬生生堆砌出来的王座!
他的战绩血腥而恐怖,以至于很多人宁愿去挑战副本的最高难度,也不愿在副本里遇到他。
传闻中,唯一曾与他正面抗衡而不落下风、甚至可能略胜半筹的,只有那位早已陨落、连名讳都已成为某种禁忌的、传说中的第一位成功登神的存在。
而那位的陨落,至今仍是笼罩在所有知情者心头最大的谜团和阴影。
这样一个煞星,竟然出现在了这里?这个虽然诡异但看起来似乎……还没那么致命的副本里?
巨大的心理冲击让所有人都失了声。
方逸眠说完后,便不再开口,只是重新靠回椅背,神情淡漠地注视着桌上那盏摇曳的白灯笼,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个无聊的签到程序。
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生人勿近”且“懒得废话”的气场,几乎凝成了实质。
“真是,太无聊了……想医生,想顾冰块了。”
时间在极度的压抑中再次缓慢流逝。
方逸眠眼底最后一丝耐心终于消耗殆尽。
他微微蹙起眉,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陡然倍增。
他轻轻“呵”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刺入每个人的耳膜:“怎么?各位是集体哑巴了?还是需要我……帮你们‘开开口’?”
这话里的威胁意味毫不掩饰,甚至带着一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残忍。
那声冰冷的、带着明显威胁的“呵”,如同鞭子抽在凝固的空气上。
终于,一个坐在他斜对面、留着利落棕色短发的女子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既然是第八副本,就没必要藏头露尾了。直接说名字和能力范围吧,效率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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