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会馆那标志性的白墙黛瓦、曲径通幽,在午后的阳光下更显清雅。
江水溶那辆沾着泥点、喷着轻微尾气的外卖小摩托,“突突突”地驶入这片与它格格不入的奢华领地,在侍者略显惊讶却训练有素、迅速堆满职业笑容的指引下,停在了侧门。
“江先生,这边请。”
引路的侍者笑容可掬,态度恭敬得不像是对待一个穿着外卖制服的人,倒像是对待某位微服私访的大人物。
他们穿过回廊,绕过假山流水,最终停在一扇厚重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红木大门前。
侍者轻轻推开。
门内,是一个开阔得有些过分的会议厅。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照亮空气中细微的浮尘。
深色的实木长桌,质感厚重的皮椅,处处透着低调的昂贵。
江水溶迈步进去,目光随意一扫。
嗯,熟人局。
辛红姬一身利落套装,抱着手臂站在主位旁;
赵纯然依旧是一丝不苟的职业装,面无表情地立在她侧后方;
秦庆则坐在下首,看到江水溶进来,咧开嘴露出一个有些憨厚的笑容,点了点头。
剩下的,就是几个垂手侍立、眼熟的服务员了。
空气里飘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着上好木料、皮革和…某种微妙紧绷感的气息。
“辛总,”
江水溶没打算绕圈子,径直走向辛红姬,开门见山,“找我过来,什么事?”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在安静的空气里。
辛红姬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极具感染力的笑容,几步迎上来,带着风,抬手就“啪”地一声,重重拍在江水溶的肩膀上,力道十足:
“哈!找你来,当然是好事啦!大好事!”
她笑声爽朗,目光一转,朝会议厅另一侧角落一个身影用力挥了挥手,“来来来,认识认识新朋友!以后都是自己人!”
那个身影原本隐在光影的暗处,此刻才完全显露出来。
是个身材极其魁梧的男人,比江水溶足足高出半个头,肩宽背厚,肌肉虬结,将身上那件看似普通的黑色t恤撑得紧绷绷的。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可以说有些过于严肃刻板,动作也带着一种慢吞吞的、山岳般的沉稳压迫感,一步步走了过来,每一步都仿佛带着重量,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微响。
“这是严烈,”
辛红姬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器重,她指了指那壮汉,“我江南会馆的重要合伙人!顶梁柱!”
严烈,江南会馆地下拳坛的王牌之一。
实力仅次于曾经的宣凯。
原本宣凯背叛出走,他该是当之无愧的头号人物,坐享荣耀与红利。
谁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辛红姬的目光转向江水溶,笑意更浓:
“这位是江先生,江水溶。红姐我呢,想邀请江先生入伙,以后,他也是我们江南会馆的合伙人!”
辛红姬话音落下,会议厅里一片安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即将握手的两人身上。
江水溶神色平静,对着严烈伸出了右手,语气寻常得像是在街边问路:
“江水溶。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严烈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像冰冷的探照灯,从江水溶那张过于干净、甚至称得上俊秀的脸庞开始,一寸寸向下移动。
扫过他那看起来并不算特别粗壮的脖子,略过那身普通到甚至有些寒酸的外卖制服,最后落在他那双骨节分明、却显然不像饱经风霜的拳手的手上。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几秒钟的沉默,却漫长得令人窒息。
严烈没有伸手。
他双手依旧插在裤兜里,仿佛那双手有千斤重,不屑于抬起。
片刻之后,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嫌恶地往旁边挪开了两步,刻意拉开了距离。
然后,一个冰冷、短促、斩钉截铁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滚出来,砸在安静的大厅里:
“我不同意。”
字数不多,四个字。
但其中蕴含的轻蔑、不屑、排斥,浓烈得像化不开的墨汁,瞬间泼满了整个空间。
辛红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赵纯然眉头微蹙。
秦庆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那几个服务员更是大气不敢出,头垂得更低了。
严烈的不屑赤裸裸地写在脸上。
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矮半个头、长得细皮嫩肉、一身廉价制服的小白脸,心里翻江倒海,无声的咆哮几乎要冲破喉咙。
辛红姬啊辛红姬!
你是被猪油蒙了心,还是被男色迷了眼?!
这他妈是能打拳的料?
这身板,这皮相,放到隔壁牛郎店当个头牌还差不多!
你想走人情、养小白脸,我管不着!
但你他妈的别拿江南会馆的脸面、别拿大家的真金白银开玩笑!
上了台,这绣花枕头让人一拳打死事小,江南会馆这块金字招牌还要不要了?
输了拳,赔掉的钱算谁的?!
老子可是有股份的!
这江南会馆,也是老子一拳一脚打出来的心血!
在座的都是人精,严烈这态度,这眼神,根本无需言语解释,众人心里早已明镜似的猜出了他的想法和那未出口的鄙夷。
辛红姬看着江水溶那只依旧悬在半空、无人理会的手,脸上火辣辣的,尴尬得脚趾能抠出三室一厅。
她赶紧把自己的手伸过去,一把抓住江水溶的手,用力握了握,试图缓解这冰封的气氛,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江哥,别…别介意。来,你先这边坐,坐!”
江水溶脸上那点礼节性的笑意倏地收了起来。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顺着辛红姬指的方向,几步走到旁边的真皮沙发前,一屁股坐了下去。
身体深深陷入柔软的皮料里,他甚至慢条斯理地翘起了二郎腿,脚尖还轻轻晃了晃。
然后,他抬起眼皮,冰冷的目光像淬了寒冰的刀子,直直地、毫不避讳地扫向站在一旁的严烈。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被羞辱的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赵纯然心念电转,立刻明白了辛红姬的意图和此刻的难堪。
她迅速上前几步,走到严烈身边,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严烈,冷静点!江先生他…是不可多得的厉害人才!那天你在外面没看见,他……”
她想描述那电光火石间放倒安保的利落,想描述拳台上碾压血屠夫的震撼。
然而——
“呵!”
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打断了赵纯然的话。
严烈嘴角咧开一个充满讽刺的弧度,眼神扫过沙发上那个悠闲晃着脚尖的身影,又瞥了一眼明显维护他的辛红姬和赵纯然,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冰锥,刺得人耳膜生疼:
“厉害?那是肯定的。”
他故意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充满了恶意的暗示,“不然,也不能这么会‘走人情关系’啊。”
“走人情关系”五个字,被他咬得又重又慢,像淬了毒的针。
“轰——!”
这句话如同在凝固的空气中投入一块巨石。
整个会议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尴尬、震惊、愤怒的情绪无声地蔓延开来。
辛红姬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她猛地转身,几步冲到严烈面前,双手叉腰,柳眉倒竖,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
“严烈!你他妈什么意思?!把话给我说清楚!”
她辛红姬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靠的是眼光和实力,今天竟然被自己人当众质疑用人唯亲、色令智昏?
这简直比扇她耳光还难受!
“就字面意思!听不懂吗?”
严烈梗着脖子,毫不退让,眼神里的轻蔑和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
他根本不屑于解释更多。
在他根深蒂固的观念里,江南会馆是什么地方?
是本地赫赫有名、拳拳到肉、靠真本事说话的黑市拳格斗场!
是刀口舔血的修罗场!
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凭什么空降?
空降也就罢了,还想一步登天当合伙人分股份?
他配几把钥匙?!
打拳,靠的是拳头!
是骨头!
是血汗!
不是靠一张能迷惑女人的脸!
严烈心中怒吼。
辛红姬被迷住了他勉强能理解,可连一向冷静理智的赵纯然也替这小白脸说话?
这世界真是疯了!
辛红姬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指着严烈,怒极反笑:
“好…好你个严烈!你今天存心跟我过不去是吧?你……”
“给你三分钟!”
一个平静得近乎冷酷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打断了辛红姬即将爆发的长篇大论。
“啊?”辛红姬一愣,猛地转头看向沙发上的江水溶。
这话没头没尾的,什么意思?
江水溶的目光越过辛红姬,像锁定猎物的鹰隼,精准地钉在严烈那张充满不屑的脸上。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慵懒的坐姿,甚至嘴角还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但那双眼睛里的寒意,却让整个会议厅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度。
“三分钟之内,我只出一只手。”
江水溶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膜,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你把我撂倒。”
他顿了顿,那只原本搭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抬起,五指张开,然后猛地收紧,握成一个结实有力的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声。
他盯着严烈,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后半句:
“要不…我就打爆你的头。”
“……”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窗外的鸟鸣似乎都消失了。
这句话蕴含的冰冷杀意和绝对的自信,像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秦庆倒抽一口冷气。
赵纯然瞳孔微缩。
辛红姬也忘了愤怒,愕然地看着江水溶。
那几个服务员更是吓得脸色发白,大气不敢喘。
严烈脸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
那双充满不屑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熊熊的怒火和一种被彻底激怒的凶悍。
他是拳手!
是从无数场血腥搏杀中爬出来的野兽!
挑战?
他骨子里流淌的就是好斗的血!
“好!”
严烈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声音低沉嘶哑,带着被冒犯的狂怒,“这可是你自找的!”
无需再多言。
压抑的火山瞬间找到了喷发的出口。
会馆深处,一间专为顶级拳手训练和内部切磋准备的房间。
空间比正式拳台略小,但四周的防护软垫、明亮的灯光、甚至角落的沙袋和器械,都散发着专业而冰冷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汗味和皮革味。
严烈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蛮牛,气势汹汹地率先跳上拳台。
他用力地活动着脖子和肩膀,骨节发出“咔吧咔吧”的爆响,眼神凶狠地锁定着对面那个慢悠悠走上来的身影。
江水溶显得过于“悠闲”了。
他甚至没有做什么夸张的热身动作,只是随意地甩了甩手腕,站定在严烈对面。
两人体型差距明显,一个如铁塔凶兽,一个则显得单薄许多。
“叮——!”
清脆的铃声骤然划破紧绷的空气!
“吼!”
铃声未落,严烈便发出一声狂暴的低吼,整个人如同出膛的炮弹,裹挟着骇人的气势猛扑向江水溶!
他根本没有任何试探,一上来就是最凶悍、最直接的组合拳!
砂锅大的拳头撕裂空气,带着沉闷的呼啸,直取江水溶的头部和胸腹要害!
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最狂暴的姿态,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只会放狠话的小白脸彻底撕碎!
他要让辛红姬她们看清楚,谁才是真正的实力!
谁才配站在这里!
拳风扑面,江水溶的眼神却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平静,甚至……有些漠然。
接下来的两分钟,对于台下的辛红姬、赵纯然、秦庆等人而言,是一场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心惊肉跳、却又完全看不懂的噩梦。
严烈的攻势狂暴如疾风骤雨,拳头腿影交织成一片致命的网。
然而,那个在他们眼中“单薄”的身影,却像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又像滑不留手的游鱼。
每一次看似惊险万分的闪避,都精准到了毫厘;
每一次看似随意的格挡或拍击,都恰到好处地卸掉了严烈那足以开碑裂石的恐怖力量。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声,只有拳脚划过空气的短促风声,以及……
一种令人牙酸的、骨头与肌肉被强行扭曲、错位的沉闷声响。
太快了!
快到他们的眼睛根本捕捉不到江水溶具体的动作!
他们只看到严烈那狂暴的身影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每一次凶狠的攻击都诡异地落空,或者被轻描淡写地化解。
而江水溶的动作,简洁、高效、带着一种冰冷的机械感,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落在严烈发力的节点、关节的脆弱处。
“呃啊——!”
“哇啊——!”
“嗷!!!”
惨叫声开始不受控制地从严烈喉咙里爆发出来,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痛苦。
那不是被打倒的声音,而是身体关键部位被反复、精准地重击、扭曲带来的剧痛本能反应!
两分钟,仅仅两分钟。
严烈那狂暴的身影,像一座被瞬间抽空了地基的巨塔,轰然倒塌!
他整个人蜷缩在冰冷的拳台地面上,像一只被煮熟的大虾,脸色煞白,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他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肋下和肩关节,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着,发出一声声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嚎叫和粗重的倒吸冷气声。
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嚣张气焰?
江水溶站在倒下的严烈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胜利的得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和平静。
他缓缓抬起脚。
“江哥!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秦庆脸色大变,一个箭步就冲上了拳台,张开双臂拦在江水溶和严烈之间,声音带着恳求,“都是自家兄弟!误会!误会啊!”
江水溶抬起的脚停在了半空。
他侧头看了一眼满脸焦急的秦庆,脸上那层冰冷的寒意倏地褪去,嘴角勾起一个标志性的、带着几分痞气的弧度。
“秦哥开口了,面子得给。”
他慢悠悠地收回脚,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房间,“不过……”
他目光重新落回地上痛苦抽搐的严烈身上,那痞笑里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这是他刚才侮辱我的代价。”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利落地跳下拳台。
动作干脆得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台下的人如梦初醒,慌忙涌上台去查看严烈的状况。
辛红姬和赵纯然也快步上前。
仔细一看,几人心中都是一凛。
江水溶下手……太有分寸了!
没有伤及任何真正的要害,骨头没断,内脏无损。
但那些被击打、被扭曲的部位——
肋下神经丛、肩关节韧带、臂丛神经、膝侧副韧带……
每一个点都精准地打在人体最敏感、痛感最强烈的神经节点上!
这种痛,深入骨髓,足以让人瞬间失去战斗力,疼得死去活来,却又不会造成永久性损伤。
这比直接打断骨头,更显冷酷,也更显……恐怖的控制力。
江水溶径直走到台下的辛红姬面前。
辛红姬看着他,眼神复杂无比,有震惊,有后怕,更有一丝难言的尴尬和歉意。
“辛总,”江水溶的声音恢复了平常的语调,平静无波,“如果想合作,”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上被众人围着、依旧在痛苦呻吟的严烈,又瞥了一眼旁边脸色发白的赵纯然,“先把你们内部的意见统一好。”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辛红姬脸上,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锐利:“如果想试探我……”
他嘴角再次勾起那抹略带嘲讽的弧度:
“就直接说。不用搞这些弯弯绕绕,浪费时间。”
辛红姬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发现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先回去了。”
江水溶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抬手看了看手腕上那块廉价的电子表,“一会还要接女儿放学。”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朝着会议厅的门口走去。
那身沾着灰的外卖制服背影,在奢华而混乱的背景下,显得异常挺拔,也异常……潇洒不羁。
沉重的红木大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拳台上痛苦的呻吟和会议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留下一个满地狼藉、人心各异的残局。
在场的都看见了,刚才,他的确只用了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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