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代号“磐石”的综合保障基地。
这里的风,与光明港裹挟着海腥味的热浪截然不同。它干燥、凛冽,带着戈壁滩特有的粗粝沙尘,刮在脸上像小刀子。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一种金属器械特有的冰冷气息,安静得只剩下窗外呼啸的风声和远处训练场隐约传来的口号声。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连绵起伏、寸草不生的褐色山峦,在正午刺眼的阳光下沉默着,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苍凉。窗内,则是明亮得有些过分的复健大厅。几台闪烁着指示灯的精密仪器,几个穿着体能训练服、神情专注或咬牙坚持的身影,构成了这里的主要画面。
李明哲坐在一台“上肢多功能反馈训练仪”前。他的右臂动作流畅,稳定地操控着仪器手柄,屏幕上代表力量和稳定性的绿色进度条稳步攀升。然而,他的左臂,却僵硬地搁在特制的软垫上。曾经钢钳般有力的左手,此刻包裹在轻便的固定支具里,只有几根手指勉强露在外面,指尖苍白,带着一种病态的无力感。
他面前的桌上,放着一个普通的透明玻璃杯,里面盛着大半杯温水。
复健医师,一位姓张的中年女军医,正站在他身旁,语气温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明哲,别急。今天的目标,就是用左手,稳稳地拿起这个杯子,坚持三秒,然后送到嘴边,喝一口水。记住,是‘稳稳地’,感受肌肉的发力,控制住它,别让水洒出来。集中精神。”
李明哲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一种憋屈到极致的用力。他紧抿着嘴唇,下颌线绷得像刀锋,全部意志力都灌注到那条受伤的左臂上。被支具包裹的手臂微微颤抖着,露出的指尖用力地抠着软垫边缘,仿佛在与无形的敌人角力。
终于,那几根手指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弯曲,极其轻微地触碰到了冰凉的杯壁。仅仅是这个动作,就让他太阳穴的青筋都微微凸起。他屏住呼吸,用尽全身力气去“命令”那些麻木、迟滞的神经和肌肉。
杯子,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水面泛起细小的涟漪。他咬紧牙关,试图控制住这晃动,手指的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一点,一点,杯子极其缓慢地离开了桌面,离桌面不过几厘米。
就在这时——“滴!”
复健大厅角落悬挂的大尺寸液晶屏幕,自动切换到了午间新闻快讯。一个熟悉的、带着硝烟气息的画面瞬间闯入李明哲的视野!弹痕累累的集装箱堡垒,飘扬在破损龙门吊上的龙国国旗,背景是燃烧后尚未完全清理的集市废墟,以及一个站在堡垒高处、手持扩音喇叭的坚毅身影——正是林薇!
新闻主持人的声音清晰传来:“…本台最新消息,我龙国援建x国战略枢纽‘光明港’项目,日前遭遇不明身份武装分子围攻。在项目负责人林薇工程师带领下,全体中方人员及部分当地员工英勇坚守,成功击退多次进攻,保障了港口核心设施安全,并成功等到了我海军护航编队的支援。目前撤侨及善后工作正在有序进行,外交部强烈谴责这一破坏两国合作、危害我方人员安全的暴行…”
画面切换,是林薇在硝烟中指挥若定的特写,是她驾驶着加装钢板的推土机顶翻武装皮卡的惊险瞬间(虽然打了码,但李明哲一眼就认出了那熟悉的轮廓和驾驶风格),是卡鲁坐在轮椅上、缠着绷带却依旧指挥吊装的侧影…
每一帧画面,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李明哲的心上!那是他的战场!他的兄弟!他的职责所在!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愤怒、焦灼、不甘和巨大失落感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苦苦维持的精神堤坝!那个他倾尽全力、颤抖着才勉强抬起几厘米的玻璃杯,在他失控的左手猛地一攥之下——
“咔嚓!”
一声清脆刺耳的爆裂声,在大厅里骤然响起!温水和锋利的玻璃碎片,瞬间在他紧握的左拳中炸开!滚烫的液体混合着刺目的鲜红,顺着他紧攥的拳头、支具的边缘,滴滴答答地落在洁白的训练垫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花。剧痛从掌心传来,却远不及心底那股撕裂般的痛楚!
“明哲!”
张军医惊呼一声,立刻上前,熟练而迅速地掰开他紧握的、鲜血淋漓的左手,检查伤口,同时呼叫助手拿急救箱。
李明哲却仿佛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林薇那张沾着烟灰却眼神坚定的脸,盯着港口废墟上忙碌的龙国工人,盯着那面在残破建筑上依旧猎猎作响的国旗。屏幕的光映在他布满血丝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他猛地扭过头,布满汗水和扭曲痛苦的脸庞正对着张军医,声音嘶哑,如受伤的猛兽在低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张医生!别管这破杯子了!给我装机械手!现在就打报告!装上,我就能打!我还能打!!”
他染血的左手指着屏幕上那片遥远的战场,手臂因激动和愤怒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我的兄弟,我的职责,在那里!不是在这里像个废人一样玩水杯!”
他的吼声在空旷的复健大厅里回荡,盖过了仪器的嗡鸣,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和绝望的诉求。旁边几位正在复健的伤员都停下了动作,目光复杂地看过来,有同情,有理解,也有感同身受的黯然。
张军医看着他染血的手,看着他眼中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战意和深不见底的痛苦,深深叹了口气。
她一边动作麻利地为他清理伤口、止血、包扎,一边用尽可能平缓但严肃的语气说:“李明哲同志!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你的神经束损伤程度,就像…就像被炸断又勉强接上的电缆,信号传导极其微弱且混乱!现在强行连接高精度的神经操控义肢,你的大脑信号根本指挥不动它!贸然使用,轻则义肢失控乱动,重则可能引发更严重的神经逆向损伤,彻底毁掉最后这点恢复的希望!这不是意志力的问题,是科学!是客观规律!复健,一步一步来,没有捷径!”
她包扎好他手上的伤口,看着绷带迅速被渗出的鲜血染红一小块,语气不容置疑:“现在,你需要的是冷静!是配合治疗!而不是跟自己、跟科学较劲!”
李明哲胸膛剧烈起伏,包扎好的左手死死攥成了拳头,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刚包扎好的绷带边缘又渗出更深的红色。他不再看张军医,而是死死盯着屏幕上已经切换成其他新闻的画面,仿佛要穿透这遥远的距离,重新回到那片炮火连天的港口。
那杯捏碎的玻璃,那刺目的鲜血,还有屏幕上战友们浴血奋战的画面,在他心中刻下了一道比手上伤口更深、更痛的远方的伤疤。
一个无比强烈的念头,岩浆般在他心底翻腾、凝固:必须回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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