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罐在灶上咕嘟冒泡，苦香漫出灶房，飘到院门口。春杏正蹲在鸡笼边捡蛋，指尖刚触到温热的蛋壳，就听见院外传来军娃的声音：“春杏婶！我娘让我给你送东西！”
她抬头，看见李秀兰牵着军娃的手走进来，军娃怀里抱着个布包，小脸蛋红扑扑的，额角还沾着汗。“咋还跑一趟？” 春杏赶紧站起来，手在围裙上蹭了蹭 —— 刚才喂猪时沾了猪食的残渣。
“听李婶说你公公还没好，家里小米该断了。” 李秀兰把布包递过来，里面是半袋小米，还有三个鸡蛋，“军娃他爹上次捎回点小米，我留的也够吃，给你拿点。”
军娃凑过来，把手里攥着的半块烤红薯塞给春杏：“春杏婶，这个甜，你吃。” 红薯是早上李秀兰给烤的，军娃没舍得吃完，攥在手里捂了一路，还带着点温乎气。
春杏接过红薯，指尖触到军娃的手，小孩的手汗津津的。“你这孩子，自己吃。” 她把红薯塞回军娃手里，又摸了摸他的头，“你跟你娘咋这么客气？”
“娘说春杏婶难，要帮衬。” 军娃仰着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李秀兰往屋里望了望，听见东厢房传来婆婆的咳嗽声：“你公公咋样了？药还够不？”
“刚煎着第三副，大夫说还得喝两天。” 春杏的声音低了点，手不自觉摸向兜里 ， 昨天去镇上还药铺掌柜的钱，兜里只剩五毛，后续抓药的钱还没着落，“就是…… 药钱还欠着点，掌柜的催了。”
李秀兰没说话，从棉袄内兜摸出叠毛票，数了五块递过去：“你先拿着，别让掌柜的再催。我这钱是前几天卖了家里的老母鸡换的，本想给军娃买本新课本，先给你用。”
“这咋行？” 春杏赶紧推回去，“军娃上学要紧，我再想办法。”
“课本晚几天买没事，你公公的病不能等。” 李秀兰把钱塞进春杏手里，指尖碰到春杏的手，凉得吓人，“你看你，手冻得这样，也不知道多穿点。”
春杏攥着钱，指节都发白了。五块钱，够抓两副药，还能买斤红糖给公公补身子。可她知道，李秀兰也难 ，军娃上学要花钱，家里里里外外全靠李秀兰一个人扛。
“我…… 我以后一定还你。” 春杏的声音发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说啥还不还的，邻里之间哪能这么生分。” 李秀兰拉着她往灶房走，“药该好了吧？我帮你端过去，你歇会儿。”
灶膛里的玉米芯烧得只剩灰烬，药汁熬得浓稠。李秀兰拿起布垫裹住药罐耳，小心地把药倒进粗瓷碗，军娃跟在后面，帮着递过一块干净的布，让春杏擦药碗的边。
往东厢房走时，听见婆婆在跟公公说话：“你说这药钱要是还不上可咋整？杏儿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
春杏推开门，婆婆看见李秀兰，赶紧擦了擦眼角：“秀兰咋来了？还让你破费。”
“婶子别这么说。” 李秀兰把药碗递过去，“我帮你喂药，春杏你去歇会儿，军娃还等着跟你家建军玩呢。”
军娃一听，拉着春杏的衣角往建军屋里走：“春杏婶，我给建军叔叔看我画的画！”
春杏跟着走过去，建军正坐在炕边磨锄头 ，想帮着下地，可腿不行，只能磨磨农具。看见军娃，他笑了笑：“军娃来了？画的啥？让叔看看。”
军娃从兜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用蜡笔画着三个小人，一个高的，一个矮的，还有个更小的：“这个是我娘，这个是我，这个是我爹，我爹从矿上回来啦！”
建军的笑容顿了顿，伸手摸了摸军娃的头：“画得好，你爹肯定快回来了。”
春杏站在旁边，看着军娃手里的画，心里酸得慌。军娃想爹，她也盼着日子能好点 ， 盼着公公快点好，盼着建军的腿能有起色，盼着家里能有点进项，不用总靠别人帮衬。
李秀兰喂完药出来，看见春杏在发呆，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愁，日子会好的。我昨天听老周说，他托人去山西问柱子的消息了，说不定很快就有信。”
“真的？” 春杏眼睛亮了点 ， 柱子要是能回来，李秀兰能松口气，说不定还能帮着想想办法，“那可太好了，军娃天天盼着他爹呢。”
军娃听见 “爹” 字，跑过来拉着李秀兰的手：“娘，爹真的要回来了吗？我想让爹陪我去掏鸟窝。”
李秀兰蹲下来，摸了摸军娃的脸：“快了，等爹回来，就让他陪你去。”
太阳慢慢斜了，照在院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李秀兰要走，春杏把家里仅有的一把新摘的豆角装在布兜里，塞给她：“没啥好东西，你带回去给军娃煮着吃。”
军娃接过布兜，晃着胳膊跟春杏道别：“春杏婶，我明天再来！”
看着母子俩的背影消失在村口，春杏才转身回屋。婆婆正坐在炕边缝补公公的旧衣裳，看见她进来，说：“秀兰是个好人，咱以后得好好谢人家。”
春杏点点头，走到灶房，把李秀兰给的五块钱小心翼翼地放进木盒里 ，盒子里还放着建军的残疾证明，还有公公的药方，每一张纸都压得平平整整。她摸了摸钱，又摸了摸药方，心里突然踏实了点。
虽然日子难，药钱还没凑齐，地里的活还等着干，可总有像李秀兰这样的人，在檐下递来一点暖，让她觉得，再难的坎，也能迈过去。
她走到东厢房，公公醒着，正看着窗外。“爹，您渴不？” 春杏走过去，想倒杯水。
公公摇摇头，突然说：“杏啊，等我好了，就去后山砍点柴卖，帮你还药钱。”
春杏的眼泪差点掉下来，赶紧别过脸：“爹，您先好好养病，钱的事我来想。”
窗外的风刮过，吹得窗纸哗啦响。春杏坐在炕边，看着公公的脸，又想起李秀兰和军娃的笑容，心里默默念着：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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