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在炕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春杏攥着衣角坐在炕边，对面的建军低着头，手指反复摩挲着拐杖上的木纹，屋里静得能听见灶房飘来的米粥香, 这是她和建军约定好 “谈事” 的早晨，空气里却裹着说不出的滞涩。
“建军，” 春杏先开了口，声音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昨天的事…… 对不起。” 她没提戒指，也没提阿强，可话里的歉意，两人都懂。
建军终于抬头，眼里的红血丝还没消，却少了昨天的激动，多了些疲惫：“我想通了。”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我腿这样，确实给不了你好日子。你跟阿强…… 我不拦着。”
春杏的眼圈一下子热了，刚要说话，就被建军摆手打断：“但我有个条件。” 他往炕里挪了挪，目光扫过隔壁屋的方向 —— 公婆还在熟睡，“离婚可以，我不离家。我爹娘年纪大了，我得守着他们。”
春杏愣住了。她没料到建军会提这样的要求，心里又酸又乱：“我…… 我没说要赶你走。” 她本来就没打算让建军离开，只是没敢先开口，怕戳到他的痛处。
“不是赶不赶的事。” 建军叹了口气，眼神沉了沉，“我是这个家的儿子，就算跟你离了，也得尽孝。还有……”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怕我走了，我爹娘会受委屈。”
这话像块石头落进春杏心里，又沉又暖。她知道建军是个孝子，也明白他的顾虑 , 他怕她和阿强成了家，会亏待公婆。春杏赶紧点头：“你放心，不管咋说，我都会照顾好爹娘，也会照顾你。”
正说着，婆婆端着米粥进来了，听见两人的话，眼眶也红了：“建军，娘知道你委屈。但春杏是个好媳妇，就算离了，她也不会不管咱们。” 她把粥放在桌上，往春杏身边凑了凑，“春杏，建军这条件，你应下吧。一家人住着，互相有个照应。”
公公也跟着进来，手里攥着个布包，里面是家里仅有的二十块钱 , 昨天卖玉米的钱。他把布包放在建军面前：“这钱你拿着，要是想吃点啥，就自己去买。咱们家对不住你，也对不住春杏，以后…… 以后就当是多了个儿子，好好过日子。”
春杏看着桌上的钱，又看了看建军泛红的眼，心里突然亮堂了：“建军，你的条件我应。离婚不离家，咱们还像一家人一样过。阿强那边…… 我去跟他说，让他也来住，帮着照顾爹娘和你。”
建军的手顿了顿，没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知道家里需要阿强 , 春杏一个人扛不住，他更扛不住，有阿强在，至少爹娘和他能少受点罪。
早饭刚过，阿强就挑着水桶来了，桶里的水晃着清亮的光。他看见春杏站在院门口，眼神里带着点慌，心里一下子紧了：“咋了？是不是建军又闹了？”
春杏摇了摇头，拉着他往院角走，声音压得低：“建军同意离婚了，但他不离家，想守着爹娘。我…… 我想让你搬来住，帮着照顾他们。” 她说完，紧张地盯着阿强，怕他不同意 , 她知道阿强盼着和她单独过日子，却没想到要面对这样的局面。
阿强愣了愣，随即笑了。他伸手摸了摸春杏的头，掌心的温度暖得她心里发颤：“我还以为啥大事。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住哪都一样。再说，照顾叔婶和建军，本来就是我该做的。”
春杏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不是委屈，是踏实。她知道自己没选错人 , 阿强不是只图她的好，更愿意和她一起扛下这个家的难。
当天下午，春杏就和建军去镇上办了离婚手续。红本本换成绿本本，握在手里轻飘飘的，却压得两人心里都不好受。走出民政所，建军拄着拐杖站在路边，突然开口：“阿强是个好人，你跟他好好过。”
春杏点了点头，眼泪掉在绿本本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你放心，我会照顾好爹娘，也会照顾你。”
回到家时，阿强已经把后屋收拾好了 , 他把自己的铺盖搬了过来，还在屋里摆了张旧桌子，上面放着春杏给他做的布鞋，还有那枚银戒指。公婆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看见两人回来，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阿强，以后这屋就是你的了。” 婆婆拉着阿强的手，往屋里引，“缺啥少啥跟我说，我让春杏给你置办。”
公公也跟着说：“以后你就是咱们家的人了，别客气。家里的活，你多帮衬着春杏点，她一个女人家，不容易。”
阿强点头应着，目光却一直落在春杏身上 —— 她站在院门口，手里攥着绿本本，脸上带着点茫然，却也藏着点松快。他知道，从今天起，这个家的日子要重新过了，虽然多了些牵绊，却也多了些盼头。
晚饭时，婆婆特意杀了只鸡，炖了锅鸡汤。桌上的菜摆了满满一桌，比过年时还丰盛。建军坐在炕边，婆婆给他盛了碗鸡汤：“建军，多喝点，补补身子。以后家里有阿强帮忙，你也能轻松点。”
建军接过碗，没说话，却把碗里的鸡肉夹给了春杏：“你也多吃点，天天干活，累坏了。”
春杏看着碗里的鸡肉，又看了看身边的阿强，心里满是暖意。阿强也把自己碗里的鸡肉夹给了公婆：“叔，婶，你们年纪大了，多补补。”
屋里的气氛终于松快了些，不再有昨天的剑拔弩张，反而多了些寻常人家的烟火气。春杏看着眼前的人 , 公婆、建军、阿强，心里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或许也不错，虽然不是她最初想的样子，却多了些踏实的安稳。
夜里，春杏帮阿强铺好炕，又拿了床厚棉被：“晚上冷，盖厚点。” 她的声音带着点羞涩，却没像以前那样躲闪。
阿强接过棉被，拉着她的手，指尖触到那枚银戒指，心里满是欢喜：“春杏，谢谢你。” 他没说谢她什么，可两人都懂 ，谢她愿意带着他融入这个家，谢她愿意和他一起扛下所有的难。
春杏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身上的皂角香，轻声说：“该说谢谢的是我。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这日子该咋过。”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银戒指泛着淡淡的光。阿强轻轻拍着春杏的背，心里默默想着：以后不管多难，都要护着这个家，护着春杏，护着屋里的每一个人。
而隔壁屋的建军，听着后屋传来的轻语声，心里虽有不甘，却也慢慢平静了。他摸了摸身边的拐杖，想起春杏刚才给他盛的鸡汤，嘴角悄悄勾起一点笑意 ， 或许这样的安排，对所有人都是最好的。
第二天一早，阿强就起了床，帮着挑水、劈柴、煮早饭。春杏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心里满是踏实。公婆坐在院里晒太阳，看着阿强和春杏默契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 ， 这个家，终于有了点 “过日子” 的样子，虽然绕了点弯，却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屋檐下的新约定，虽然暂时平息了矛盾，却也藏着新的考验 ， 日子久了，三人之间的关系会不会生变？村民们的闲话会不会再次传来？但此刻，他们都没心思想这些，只想着好好过眼前的日子，把难走的路，一步步走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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