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从地里回来时，阿强正蹲在院角修竹筐，阳光落在他背上，晒得布衫泛着浅白。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手里还攥着半截竹篾，眼里瞬间亮了：“回来啦？我刚烧了热水，你先洗把脸。”
春杏 “嗯” 了一声，快步走进灶房，没敢多看他。刚才阿强抬头时的笑，像颗糖，甜得她心里发慌 ，她怕建军从窗里看见，又要闹脾气。
阿强端着热水跟进来，伸手想帮她解下肩上的锄头，春杏却侧身躲开了，自己把锄头靠在墙角：“我自己来就行，你忙你的。” 她低头拧毛巾，避开阿强伸过来的手，连指尖都没敢碰。
这是春杏近来常做的事。阿强想牵她的手，她会说 “手上有泥”；阿强想帮她揉肩，她会说 “不累”；夜里阿强想多抱她一会儿，她会说 “建军那边还得照看”。她刻意压着两人间的甜，连说话都放得轻，就怕哪点亲昵落进建军眼里，又勾起他的委屈。
可该来的还是会来。
晚饭时，阿强给春杏夹了块炖土豆，笑着说 “你爱吃的，多吃点”。春杏刚要接，眼角余光瞥见建军的脸沉了下来，筷子顿在半空，又把土豆夹给了建军：“建军，你也吃，补补力气。”
建军没接，筷子往碗里一戳，粥溅出几滴：“我不吃，你们自己吃吧。”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眼神扫过阿强，带着点嘲讽，“现在倒是会疼人了，以前我在家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殷勤。”
春杏手里的碗抖了抖，赶紧解释：“建军，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想着你身子虚……”
“别跟我解释！” 建军打断她，把碗往桌上一推，“我看着你们这样就心烦，我回屋了！” 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回屋，门 “砰” 地一声关上，震得屋顶的灰都掉了点下来。
灶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粥在锅里 “咕嘟” 的声音。阿强看着春杏发白的脸，伸手想拍她的背，又怕她躲开，只能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别往心里去，建军哥就是心里闷。”
春杏摇了摇头，眼泪差点掉下来：“都怪我，刚才我要是不躲就好了，你明明就是好心……” 她刻意压着和阿强的亲近，可建军还是会摆脸色，这份小心翼翼，像根刺，扎得她心里又疼又累。
夜里，春杏帮建军擦完身子，刚要走，建军突然开口：“你是不是觉得我碍事了？” 他的声音很哑，带着点委屈，“我知道我现在没用了，看不得你们好，可我就是控制不住…… 我一看见阿强对你好，就想起我以前的样子，心里就像被刀割一样。”
春杏心里一紧，蹲在他床边：“建军，我没觉得你碍事，你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我和阿强…… 我们就是想帮你把日子过好。”
“过好？” 建军苦笑一声，“没有我，你们的日子才能过好。我就是个累赘，是你们的绊脚石。” 他的眼泪掉了下来，砸在被子上，“要是我没丢这条腿，咱们现在还好好的，哪有他什么事……”
春杏没说话，转身走出屋。夜里的风有点凉，吹得她眼睛发涩。她知道建军心里苦，可她也没办法 —— 她不能因为建军的委屈，就冷着阿强，更不能因为这份小心翼翼，就辜负了阿强的真心。
她刚走到自己屋门口，就看见阿强站在门口等她，手里还拿着件厚棉袄：“夜里凉，怎么不穿件衣裳就出来了？” 他把棉袄披在她身上，没敢多碰，只是轻轻帮她拉了拉领口，“是不是建军哥又说啥了？”
春杏靠在他怀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阿强，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我明明已经很小心了，可建军还是会不高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傻丫头，别这么说。” 阿强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很温柔，“咱们慢慢来，建军哥总会想通的。你不用刻意躲着我，咱们是夫妻，亲近点是应该的，不用怕别人说什么。”
春杏摇了摇头：“我怕，我怕建军再闹脾气，怕公婆担心，更怕村里的人说闲话。阿强，再等等好不好？等建军慢慢接受了，咱们再像别的夫妻一样，好不好？”
阿强点了点头，把她搂得更紧了点：“好，我等你，多久都等。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
春杏靠在阿强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心里慢慢踏实下来。她知道，日子虽然难，可只要阿强在她身边，她就能扛过去。
第二天一早，阿强去镇上买了点米糕，是建军以前爱吃的。他把米糕递给春杏：“你给建军哥送去，跟他说…… 就说是我特意给他买的。”
春杏接过米糕，心里满是感动。她拿着米糕走进建军屋，建军正坐在床边发呆。“建军，这是阿强给你买的米糕，你以前最爱吃的，尝尝？”
建军没看米糕，只是冷冷地说：“他买的东西，我不吃。” 他的脸沉着，没半点缓和的意思，“你不用跟我讨好他，我就算饿死，也不会吃他买的东西。”
春杏手里的米糕掉在桌上，心里像被针扎了下。她刻意压着和阿强的亲近，阿强也主动讨好建军，可建军还是不领情，还是会摆脸色。这份委屈，像块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走出屋，看见阿强正在院子里劈柴，阳光落在他身上，却没暖到他眼里的失落。春杏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他：“阿强，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阿强转过身，把她搂在怀里，笑着说：“没事，咱们慢慢来，总会好的。” 他的笑容里带着点勉强，可眼神里的温柔，却没半点掺假。
春杏靠在阿强怀里，心里满是酸涩。她知道，这份刻意藏起的甜，这份难掩的涩，还会持续很久。可她也相信，只要她和阿强一起努力，只要他们不放弃，总有一天，建军会慢慢接受他们，他们的日子，总会越来越好。
窗外的阳光很亮，照在院子里，暖融融的。可春杏心里的凉，却像院角的积雪，慢慢化着，却总也化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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