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日头刚爬过屋顶，石板路上就满是行人。丫儿攥着桂英的衣角，眼睛直勾勾盯着路边卖糖人的摊子，却没敢开口要 —— 她知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昨晚柱子叔偷偷数干粮时，她看见袋子里只剩两块硬邦邦的玉米饼。
柱子走在前面，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路过矿场门口时，他特意放慢脚步，看了眼贴在墙上的招工启事，手指在 “本地户口优先” 几个字上蹭了蹭。旁边几个等着找活的汉子凑过来抽烟，看见他这身洗得发白的褂子，眼神里带着点打量，没谁主动搭话。
“管事的，您看我力气大，啥活都能干，给口饭吃就行。” 柱子拦住刚出来的管事，声音放得低。管事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吐掉嘴里的烟蒂：“外乡人？我们这儿不要，出了事找不着人咋办？” 说完就绕开他，往旁边的酒馆走，连个回头的功夫都没有。
柱子站在原地，脚像灌了铅。身后传来桂英的脚步声，她没提刚才的事，只是把怀里的水葫芦递过来：“喝点水，天热。” 丫儿也仰着小脸，把手里攥了半天的半块饼干递给他：“柱子叔，你吃。”
他接过饼干，硬邦邦的渣子硌得牙疼，心里却更疼。从村头走到村尾，粮店说要会算账的，布店要会针线的，就连修鞋的师傅都摇着头说 “我这小摊子，养不起闲人”。日头渐渐往西斜，影子拉得老长，柱子看着娘俩跟着自己走得发颤的脚步，喉结动了动，没敢说 “还没找到活”。
“要不，咱们去那边看看？” 桂英指着街尾的方向，那里有几家小客栈，门口挂着红灯笼。柱子点了点头，脚步却没什么劲 ， 他知道，客栈多半也不缺人。
刚走到一家挂着 “老刘客栈” 牌子的门口，就看见个拎着菜篮子的老爷子出来。老爷子头发花白，布褂子的袖口磨出了毛边，看见他们仨站在门口，眼神顿了顿，开口问：“你们是来找活的？”
柱子愣了愣，赶紧点头：“是，大爷，您这儿要人不？我啥都能干，给口饭吃就行。”
老爷子放下菜篮子，往客栈里看了眼，又回头看了看躲在桂英身后的丫儿，笑了笑：“缺个打杂的，管吃管住，一个月给你十元，愿意不？”
柱子几乎是立刻点头：“愿意！谢谢您，大爷！” 他怕老爷子反悔，赶紧又补充，“我明天一早就来，挑水、扫地、整理房间，保证干得好。”
“不急，先跟我进来吧。” 老爷子拎起菜篮子往里走，“我姓刘，这客栈是我的。前阵子伙计家里有事走了，正缺人。” 后院有间小杂屋，里面摆着两张旧床，墙角堆着几捆干草。刘老爷子把菜篮子里的两个馒头和一碟咸菜拿出来：“先垫垫，晚上就住这儿，明天再上工。”
丫儿看着馒头，咽了咽口水，却没伸手。桂英把一个馒头掰成两半，一半递给丫儿，一半递给柱子，自己拿着剩下的半个，小口啃着。柱子咬着馒头，没什么滋味，心里却松了口气 —— 至少今晚不用睡在外面了。
刘老爷子走后，桂英把床铺理了理，又给丫儿铺了层干草。丫儿趴在床边，玩着手里的小石子，突然抬头说：“娘，这里比破庙好。” 桂英摸了摸她的头，没说话，只是往柱子那边看了眼 ， 他正坐在门口，看着外面的月亮，不知道在想什么。
夜里，丫儿睡得沉了，桂英才走到门口，递给柱子一杯温水。柱子接过水，喝了一口，温温的水流过喉咙，心里却有点堵。“桂英，” 他开口，声音有点哑，“等我攒够了钱，就托人给秀兰捎封信。”
桂英点了点头：“好。” 她没再多问，只是靠在门框上，看着月亮。院子里的老槐树沙沙响，风里带着点晚饭的香味，是客栈厨房飘过来的。
第二天一早，柱子天没亮就起来了。挑水、扫地、擦桌子，把客栈前前后后收拾了一遍。刘老爷子看着院里整齐的柴火堆，又看了看擦得发亮的桌子，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只是让厨娘多盛了碗粥给他。
桂英也没闲着，帮着厨娘择菜、洗碗。厨娘是个热心人，知道她们不容易，总会多留两个馒头让她带回去给丫儿。丫儿白天就在客栈里玩，客人多的时候，还会帮着递个碗筷，客人们看着她乖巧，有时候会给她块糖，她总是攥在手里，等柱子回来一起吃。
有天晚上收工，柱子从怀里掏出个小木梳，递给桂英。木梳是桃木的，上面刻着朵小桃花，梳齿磨得光滑。“今天去买东西，看见这个，觉得你能用。” 他没敢看桂英的眼睛，耳尖有点红。
桂英接过木梳，指尖碰着上面的花纹，心里颤了颤。她把木梳放在手里，看了半天，才小声说：“谢谢你。”
柱子笑了笑，没说话，转身去给丫儿讲故事。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桂英看着柱子给丫儿比划着故事里的样子，又看了看手里的木梳，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窗外的街上，偶尔传来几声狗叫，还有卖夜宵的小贩的吆喝声。客栈里很静，只有丫儿偶尔的笑声，还有柱子低沉的说话声。桂英把木梳放进贴身的布兜里，靠在床边，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满是安稳。
刘老爷子偶尔会跟柱子聊天，问起他的家乡，柱子只说 “得罪了人，出来躲躲”。老爷子也没多问，只是偶尔会给他多算点工钱，或者让厨娘做些好吃的。柱子知道老爷子是好心，干活更卖力了，客栈里的活几乎被他包了，连刘老爷子都笑着说 “有你在，我都省了不少心”。
日子一天天过，丫儿的新衣裳穿在了身上，柱子的褂子也换了件新的。客栈里的客人渐渐多了，柱子忙得脚不沾地，却没喊过累。晚上收工后，他还是会陪着丫儿玩一会儿，或者跟桂英聊聊天，说些客栈里的趣事。
这天晚上，桂英给柱子缝补衣裳，丫儿已经睡着了。柱子坐在旁边，看着她飞针走线的样子，突然开口：“等再过阵子，咱们攒够了钱，就把这杂屋收拾收拾，再添点家具。”
桂英手里的针顿了顿，抬头看他，眼里满是惊讶。柱子看着她，笑了笑：“以后，咱们就在这儿好好过日子。”
桂英点了点头，低下头，继续缝补衣裳。月光照在布上，映出她的影子，手里的针线走得更稳了。窗外的风还在吹，老槐树的叶子沙沙响，像是在陪着他们，过这安稳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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