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梁山,金沙滩头旌旗招展,人声鼎沸。晁盖率领吴用、公孙胜、三阮等原班头领在此迎接。看到我们这支浩浩荡荡、添了无数生面孔却精气神十足的队伍,尤其是看到花荣、秦明、黄信这等闻名山东的官军悍将也位列其中时,我清晰地看到晁盖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那是欣喜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吴用的目光则像最精密的尺子,飞快地丈量着新来每一位好汉的分量,最后落在王伦身上时,那眼神深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审慎。
一番热闹的接风宴自不必说。宴席散去,新老头领的安置暂由朱贵、宋万依例处理,王伦则需先解决最要紧的一件事——林冲的心事。
王伦深知,林冲这块梁山最硬的基石,内心始终有一块无法愈合的伤疤。若不抚平此伤,即便他再忠诚,也终是残缺的。我单独将他请到书房。
“教头,此次下山,我听闻一事……”王伦斟酌着开口,语气沉痛,“我派人去了东京,本想暗中照拂教头家眷,却得知……尊夫人与张老教头,早在教头发配后不久,便因高衙内屡次逼迫,不堪受辱,已……相继含恨而逝了。”
林冲如遭雷击,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他死死攥紧拳头,指节发白,虎目中先是难以置信,继而涌起滔天的痛苦与恨意,整个人如同受伤的雄狮,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悲怆。他半晌无言,唯有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书房中回荡。
王伦等他情绪稍缓,才缓缓道:“教头,逝者已矣,生者如斯。高俅老贼之仇,我们必报!但你不能永远活在仇恨与孤寂里。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当有新的寄托。”
王伦话题一转,提到花小妹:“花荣兄弟的妹子,性情温良,知书达理。花荣兄弟亦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与你正是门当户对。我观那花小妹,对教头你颇为敬慕。若你愿意,我愿做这个媒人,促成这段良缘,也好让教头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林冲抬起头,眼中泪光未干,但似乎被王伦话中的“新的寄托”所触动。他沉默良久,想起了那个安静秀雅、眼神清澈的女子,想起了她兄长花荣的豪迈仗义,终于缓缓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全凭……哥哥做主。”
王伦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立刻找来花荣,说明缘由。花荣对林冲的本事和人品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听闻此言,更是感激王伦能如此为林冲着想,当即拍胸脯保证,小妹那边绝无问题。
婚事办得热闹而隆重。晁盖作为大头领,欣然主持婚礼。整个梁山泊张灯结彩,喧闹非凡。林冲换上吉服,虽依旧沉稳,眉宇间却多了几分久违的生气。花小妹凤冠霞帔,羞怯中带着喜悦。看着这一对新人,众头领无不感慨欣慰,尤其是青州一派,感觉彻底融入了这个集体。这场婚礼,无形中极大地增强了梁山的凝聚力。
宴席上,众人开怀畅饮。王伦注意到吴用虽也面带笑容,敬酒应酬,但眼神却时常游离,显然心事重重。王伦知道,时机到了。
夜深宴散,王伦命人请吴用到后山观星台一叙。
月光如水,洒在平台上。吴用如约而至,羽扇轻摇,却掩不住一丝警惕。
“学究,请坐。”王伦指着石凳,亲手斟了两杯茶,“今日山寨喜庆,你我二人,正好说说体己话。”
吴用坐下,不动声色:“兄长有何指教?”
王伦看着山下连绵的灯火和更远处漆黑的水泊,缓缓道:“学究,你看这梁山,与往日有何不同?”
吴用沉吟道:“兵强马壮,人才济济,气象万千。皆赖兄长之力。”
王伦摇摇头:“非也。是赖众兄弟之力,是赖‘替天行道’这面大旗之力。晁天王仁义,聚拢了最初的火种;我等众人合力,方有今日规模。”王伦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他:“然,水泊虽大,终有边际。我们的路,下一步该如何走?学究胸有韬略,莫非愿永远困守在这八百里水泊之内,仅满足于一个‘智多星’的虚名吗?”
吴用羽扇一顿,眼中精光一闪。王伦这话,直接点到了他内心深处最大的野望——他吴用,岂是甘于寂寞之人?
王伦继续加压,语气却愈发平和:“如今山寨,晁天王乃精神领袖,不可或缺。林教头、花荣、秦明等,皆万人敌,可为擎天之柱。然,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制定法度,规划宏图……此等重任,非学究你,还有谁能担当?”
王伦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我要的,不是一个互相猜忌、争权夺利的梁山。我要的,是一个能扫清寰宇、澄清玉宇的新天地!这需要绝对的智慧和力量!学究,你可愿真心助我,不再弄那些小巧权术,而是与我一起,共谋这场席卷天下的大业?你的才华,当用于经天纬地,而非内耗虚掷!”
这番话,如同重锤,敲碎了吴用最后的心理防线。他看着王伦,看着眼前这个白衣书生,其气度、其格局、其手段,已远非昔日王伦可比,甚至超越了晁盖的义气范畴。他意识到,王伦看的,是天下。而自己若再执着于山寨内部的方寸之争,无疑是鼠目寸光。
吴用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整理衣冠,对着王伦深深一揖,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与诚恳:“吴用……往日多有不是,眼界狭隘,愧对兄长!今日听兄长一席话,如拨云见日!从今往后,吴用愿竭尽心力,辅佐兄长,成就霸业!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王伦伸手扶起他,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我得学究,如鱼得水!日后这梁山军政大事,还需学究多多费心!”
月光下,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这一次,不再是虚与委蛇的联盟,而是基于共同目标和实力认可的君臣之分的初步确立。收服吴用,意味着梁山的大脑和神经中枢,已彻底整合完毕。
望着山下林冲新房透出的温暖灯光,和身边终于归心的智囊,王伦知道,梁山这艘大船,已经具备了扬帆远航,挑战惊涛骇浪的所有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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