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的出现,让刚刚缓和的气氛陡然增添了几分微妙。他目光扫过杨雄、石秀、时迁,最后落在王伦身上,脸上瞬间堆满更盛的热情,快步上前:“哎呀呀!我道是谁,原来是王伦头领!宋江今日是何等运气,竟在此巧遇头领尊驾!” 他又连忙对杨雄三人拱手,“这三位好汉器宇不凡,定也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宋江有礼了!”
杨雄三人见又来了个如此客气的人物,且与王伦相识,只得抱拳回礼,心中却暗自纳闷。
王伦心中冷笑,这“巧遇”未免太过刻意,独龙岗附近接连“巧遇”欲投梁山之人,世上哪有这般巧合?面上却含笑还礼:“原来是宋公明,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宋江仿佛才看到一旁的公孙胜,又忙施礼:“公孙道长也在,仙驾莅临,此地蓬荜生辉啊!” 他这番做派,看似客气周到,实则处处透着一种急于融入、甚至主导局面的迫切。
他转向王伦,语气带着几分夸张的敬佩:“王头领,您如今可是咱们山东绿林扛鼎的人物!带领梁山好汉替天行道,声威远播,宋江在郓城听闻,真是与有荣焉!晁盖哥哥能在梁山安身,有您这样的臂助,真是他天大的福分!” 他这话,明着捧王伦,暗里却再次点出他与晁盖“哥哥”的亲密关系,意在提醒王伦,也提醒在场众人,他宋江在梁山是有根脚的。
王伦淡然一笑,不接他关于晁盖的话茬,只道:“公明兄过誉了。梁山所为,不过尽一份心力。倒是公明兄‘及时雨’之名,才是真正深入人心。”
这时,又一阵马蹄声响起,却是巡哨归来的扈三娘。她见山下又聚集了这许多人,其中还有去而复返的祝家庄客和几个陌生面孔,红唇紧抿,娇叱道:“尔等何人,屡次三番在我独龙岗徘徊?”
宋江一见扈三娘,眼睛顿时一亮,抢步上前,姿态放得极低,脸上堆起最诚挚的笑容:“这位定然是名震独龙岗的‘一丈青’扈三娘扈姑娘?在下郓城宋江,久仰姑娘芳名与英姿,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他深深一揖,礼数周到得近乎谄媚。
扈三娘目光清冷,扫过宋江,又在王伦脸上停留一瞬,显然认出了他。“宋江?你便是那‘及时雨’?” 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正是区区。”宋江连忙应道,随即话锋一转,似不经意地炫耀道,“说来惭愧,宋江与梁山泊大头领晁盖哥哥乃是生死之交,常听晁天王提起,独龙岗扈家庄的扈三娘女中豪杰,刀法如神,今日一见,方知晁天王所言不虚!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他再次抬出晁盖,试图拉近关系。
扈三娘闻言,只是微微挑眉,并未如宋江预期那般热情,反而淡淡道:“原来是晁天王的朋友。我独龙岗自有规矩,若无要事,还请诸位速速离去。” 她对宋江这套攀交情的做法似乎并不感冒。
宋江碰了个软钉子,脸上笑容一僵,却又不甘心地补充道:“扈姑娘掌管偌大庄子,辛劳可知。宋江在郓城时,与知县时文彬相公,乃至青州慕容知府门下几位得力孔目也颇有几分交情,姑娘庄上若有什么官面上的琐碎事务,宋江或可代为疏通一二。” 他这话,看似好意,实则是在炫耀自己与官府的“人脉”,暗示自己黑白两道通吃。
扈三娘眉头微蹙,她性情刚烈,最不屑的就是这等巴结权贵的行为,语气更冷:“我扈家庄行事光明磊落,无需攀附权贵,更不劳宋押司费心。诸位请便吧!” 说罢,竟不再多看他们一眼,一勒缰绳,带着手下径直回岗去了。离去前,她眼角的余光似乎在王伦身上扫过,相较于宋江的急切与谄媚,王伦的沉静或许让她觉得略有不同。
宋江讨了个没趣,脸上青红不定,只得干笑两声,转向我道:“王头领,扈姑娘性情直爽……呵呵,不如由宋江做东,前面镇上寻个安静处,我等好好叙谈一番?”
王伦知他有意深谈,也想摸清他的底细,便应允下来。留下杨雄、石秀稍作安置(令其先行前往梁山方向等候),只带着公孙胜、时迁与宋江一行人来到镇上酒楼。
雅间内,酒过三巡,宋江便开始旁敲侧击,询问梁山日后动向,言语间暗示自己江湖人脉广阔,可助梁山“招贤纳士”。王伦则虚与委蛇,只谈“替天行道”大义,不论具体方略。
席间,宋江一个名叫张千的伴当起身如厕,经过时迁身边时,怀中不慎掉下一个小小纸包。时迁何等眼疾手快,假装被绊倒,一个踉跄便将那纸包捞入袖中,动作快如鬼魅,除王伦与一直静观的公孙胜外,竟无人察觉。
酒宴散后,宋江带着人告辞,言称要去拜访一位“故交”。王伦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对公孙胜低声道:“此人工于心计,伪善饰奸,且热衷攀附,非我同道。他刻意强调与晁天王关系,又炫耀官场人脉,其志不小,其心可诛。”
公孙胜颔首:“头领明鉴。此人身绕伪光,非正道之器。那位扈姑娘,倒是心如明镜。”
王伦这才唤过时迁。时迁跪地,献上那个纸包,邀功道:“恩公,刚才那宋江身边人掉的,小的顺手牵羊……哦不,是捡来了。”
王伦打开纸包,里面竟是一小撮**砒霜**!王伦心中剧震,瞬间明了!宋江定然也知晓阳谷县之事,甚至可能已与西门庆有所勾结!他手下人带着砒霜,其目的不言而喻——他想抢先毒死武大郎,然后或嫁祸潘金莲,或假装仗义为武松报仇,以此天大恩情将武松这位打虎英雄牢牢绑在他的船上!好毒辣的计策!若非我恰好在此截住时迁,武大性命休矣,武松也必将被宋江蒙蔽!
王伦强压怒火,立刻将砒霜掉包成寻常面粉,将真砒霜小心收好作为罪证,然后面色凝重地对时迁说:“时迁,你立了大功!此物关乎一条性命,乃至一位英雄的前程!现在你即刻秘密返回阳谷县,找到武大郎家,暗中保护。这包‘面粉’,你见机行事,待那潘金莲拿出她那包砒霜时,设法掉换。务必保住武大性命!我怀疑宋江的人也可能会下手,你要万分小心,若有变故,速来报我!”
时迁虽不明全部阴谋,但见王伦神色前所未有的严峻,知事关重大,郑重磕头道:“恩公放心!时迁别的本事没有,这偷梁换柱、飞檐走壁的勾当最是在行!定不辱命!” 说罢,身形一晃,便如青烟般消失在夜色中。
公孙胜叹道:“无量天尊。不想这宋江,面相敦厚,心肠却如此狠毒。头领洞察其奸,救下武大,亦是破了宋江一局,为梁山结下一段善缘。”
王伦望着阳谷县方向,心中寒意森森。与宋江的第一次交锋,虽在暗中,却已险恶至此。救武大,已不仅是积德报恩,更是与宋江争夺人才、匡扶正义的关键一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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