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黄河岸边的沙尘,扑打着大名府灰褐色的城墙。这座北方重镇,今日的气氛格外肃杀。十字街口法场周遭,早已被顶盔贯甲的官兵围得水泄不通,枪戟如林,在晦暗的天光下泛着冷铁特有的幽光。百姓们被驱赶到外围,踮着脚,引颈张望,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低回,每个人的脸上都交织着恐惧、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可怜啊,卢大员外何等人物,竟落得如此下场……”
“嘘!慎言!没看见那许多官兵?听说……是通了梁山……”
“放屁!卢员外家财万贯,乐善好施,怎会去通贼?定是遭了小人陷害!”
法场中央,立着一根粗大的行刑桩。“玉麒麟”卢俊义被紧紧缚在其上,九尺身躯依旧挺得笔直,只是那身原本华贵的锦袍已是污秽不堪,布满鞭痕与血渍。多日的牢狱之苦,未能磨去他眉宇间的英气,却在那双曾经顾盼生威的眸子里,沉淀下了深深的疲惫、屈辱,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迷茫。他想不明白,自己恪守本分,积善行德,何以一夜之间,便从云端跌落这万劫不复的泥潭?燕青的苦劝言犹在耳,此刻想来,字字泣血。他微微仰头,望着铅灰色的、仿佛要压下来的天空,喉头滚动,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监斩台上,梁中书正襟危坐,面沉似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面,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一旁侍立的李成、闻达手按剑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躁动的人群。那“急先锋”索超,则如一尊铁塔般矗立在行刑台前,手中那柄金蘸斧拄在地上,斧刃寒光逼人,他豹眼圆睁,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远处街角的豪华马车里,李固与贾氏透过车窗缝隙紧张地窥视着,既期待着那颗人头落地带来的“安心”与财富,又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细碎的议论声中,一点点流逝。日头艰难地爬升,终于接近了天顶。
午时三刻将至!
梁中书从签筒中抽出一支火签,指尖微微发颤,但最终还是重重掷下,声音干涩而冰冷:“时辰到!行刑!”
膀大腰圆的刽子手得令,一口烧酒喷在鬼头刀的宽厚刀身上,随即高高举起。雪亮的刀锋,映照着卢俊义紧闭的双眼和台下无数惊恐或悲戚的面容。
千钧一发!
“梁山好汉全伙在此!休伤我家哥哥——!”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仿佛凭空响起,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声音未落,只见临街一座酒楼的二楼窗口,木屑纷飞中,一道身影如搏兔的苍鹰,又如扑火的飞蛾,挟着一股决绝惨烈的气势,凌空直扑而下!正是那“拼命三郎”石秀!
他人在半空,腰刀已然出鞘,带着一往无前的厉啸,直取那刽子手的后心!
“噗嗤!”刀锋入肉,血光迸现!那刽子手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穿透自己胸膛的刀尖,哼都未哼一声便栽倒在地。
石秀双脚重重落地,激起一片尘土,不等周遭官兵反应过来,他反手一刀,便欲去砍断卢俊义身上的绳索,口中急呼:“员外莫慌,石秀来也!”
“好胆!”索超怒吼如雷,他万万没想到真有人敢在光天化日、重兵环伺之下劫法场!那柄金蘸斧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横扫而至,势大力沉,要将石秀拦腰斩断!
石秀听得脑后恶风不善,只得放弃砍绳,拧身回刀格挡!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炸响!石秀只觉一股巨力从刀身传来,虎口迸裂,气血翻涌,蹬蹬蹬连退三步,方才卸去力道。他武艺本不及索超,又是仓促迎战,已然吃了亏。
“保护恩相!拿下贼寇!”李成、闻达同时大喝,指挥官兵如潮水般涌上,长枪短刀,纷纷向石秀招呼过来。
几乎在石秀跃下的同时,人群之中,如同炸开了锅!
“动手!”一声清叱,扈三娘猛地扯去身上粗布外衫,露出里面紧身的红色战袄,日月双刀如两道匹练,骤然出鞘!刀光闪处,面前两名持枪官兵手腕齐断,惨叫着倒地。她身形灵动,双刀舞动如飞花逐月,泼水难进,硬生生在密集的枪林中撕开一道缺口,向行刑台突进。
另一边,杨雄瞋目怒喝,仿佛黑煞神附体,一条朴刀使得如同疯魔,不管不顾,只攻不守,每一刀都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竟逼得面前七八名官兵不敢近身。时迁则如鬼魅般在人群中穿梭,他不与官兵硬拼,专使小巧功夫,或撒石灰迷眼,或掷飞蝗石打穴,更时不时钻入官兵胯下,用短刀割断腿筋,引得阵脚大乱。
然而,官兵实在太多!法场之内,加上外围警戒,足有数千之众!石秀被索超死死缠住,身上已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染红了半身衣衫,但他兀自死战不退,口中怒吼连连,状若疯虎,竟是以命搏命,一时让索超也奈何不得。扈三娘、杨雄、时迁虽奋力冲杀,却如同陷入泥沼,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极大代价,距离行刑台仍有十数步之遥,而这短短距离,却仿佛天堑。
卢俊义看着台下为他浴血奋战的几人,尤其是那素不相识却为他拼命的石秀,虎目之中,热泪再也抑制不住,混着脸上的血污纵横而下。他嘶声喊道:“诸位好汉!卢俊义何德何能,累诸位如此!速走!不必管我!”
“走?今日一个也走不了!”索超狞笑,斧势更紧,逼得石秀险象环生。
就在这内里厮杀惨烈,官军渐成合围之势的危急关头——
“咚!咚!咚!咚!”
“呜——呜——”
震天动地的战鼓声与苍凉雄浑的号角声,猛地从城外传来!初时沉闷,旋即如同滚雷般连绵不绝,震得大地都在微微颤抖!紧接着,是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仿佛有千军万马正猛扑城墙!
“报——!”一名传令兵连滚爬爬地冲上监斩台,面无人色,“启禀恩相!梁山大队贼寇,铺天盖地而来!正在猛攻东门、南门!关胜、呼延灼打头阵,攻势凶猛,弟兄们快顶不住了!”
“什么?!”梁中书骇然失色,猛地站起,扶住桌案才稳住身形。他探头向城外望去,只见远处烟尘蔽日,旌旗招展,那“替天行道”的杏黄大旗和“宋”字帅旗迎风狂舞,杀声震野,气势惊人!
“恩相!法场这里……”李成急问。
梁中书脸色变幻不定,看看城外汹涌的攻势,又看看法场内仍在负隅顽抗的扈三娘等人,以及被重重围困却依旧死战不退的石秀,心中惊惧交加。他深知卢俊义是个烫手山芋,若此时执意杀之,城外梁山贼寇必定不死不休,万一城池有失,他如何向朝廷、向岳父蔡京交代?
“快!将卢俊义押回大牢,严加看管!李成、闻达,速去城墙督战!索超,尽快肃清法场残敌,关闭城门!”梁中书嘶哑着嗓子,一连串命令下达,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行刑台的危机,因城外雷霆般的攻势而骤然解除。官兵们听得号令,攻势稍缓。索超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违令,虚晃一斧,逼退浑身是血、几乎脱力的石秀,喝令兵士收缩防线。
扈三娘见状,清喝一声:“风紧!扯呼!”双刀舞出一片光幕,护着伤痕累累的杨雄和身形灵活的时迁,且战且退。石秀也被两名机灵的梁山喽啰拼死抢回,搀扶着向后撤去。
时迁对大名府街巷极为熟悉,引着众人穿屋越巷,专走偏僻小路,利用早已摸清的几处防守薄弱点,竟奇迹般地从乱军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迂回着向城外梁山大军的方向撤去。
城头之上,宋江顶盔贯甲,立于“宋”字大纛之下,目光沉静地注视着硝烟弥漫的城墙。眼见城内法场方向骚乱渐息,己方佯攻的目的已然达到,他手中令旗一挥:“传令!鸣金收兵!各部交替掩护,撤回山寨!”
关胜、呼延灼等将虽杀得性起,却也能体会宋江不欲真正拼个鱼死网破的深意,依令缓缓后撤。梁山军马虽退,但阵型严整,气势不堕,留给大名府守军的,是无尽的震撼与后怕。
这一战,宋江亲率主力,兵临城下,声势浩大,虽未破城,却成功震慑梁中书,使其投鼠忌器,不敢再对卢俊义下毒手。他“及时雨”呼保义的名声,连同梁山军威,经此一役,更上层楼。凯旋的路上,宋江一系的头领们意气风发,欢声不绝。
而在撤退的队伍中,扈三娘默默替石秀包扎着伤口,看着他那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以及依旧紧握的钢刀,心中感慨万千。她回头望了一眼渐行渐远的大名府城墙,那座城池吞噬了一位豪杰的自由,也见证了一场惨烈的救援与更深沉的阴谋。她知道,经此一事,卢俊义与梁山,与宋江,与王伦,乃至与她自己的命运,都已更加紧密地纠缠在了一起。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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