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风掠过东河沿村的树梢，卷起几片枯黄的叶子，却吹不散旧磨房里的热闹。
苏瑶抱着一摞崭新的课本走进来，纸页的清香混着孩子们的笑声，在潮湿的空气里漫开。
这是县里给夜校拨的新课本，红皮封面印着“识字课本”四个黑体字，边角齐整，不像之前那些旧书，页角卷得像揉皱的纸团。
“苏瑶阿姨！是新课本吗？”
小石头第一个冲过来，踮着脚往苏瑶怀里瞅，小手还不自觉地拽了拽课本的边角。
他之前用的课本是周先生从家里翻出来的旧书，缺了前两页，第一课“天地人”还是苏瑶用粉笔在黑板上补画给他看的。
“是新的，每个孩子都有。”
苏瑶笑着把课本放在土坯桌上，一本本码整齐，“周先生去公社领文具了，一会儿还有新的铅笔和本子，咱们今天就用新课本上课。”
孩子们一下子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思尘挤在最前面，小手指轻轻摸着课本封面，眼睛亮得像浸了光：“娘，这书真好看，比俺之前的小人书还好看。”
“那以后更要好好学，别把书弄坏了。”
苏瑶摸了摸他的头，想起前几天去公社领课本时的场景。
李书记把一捆课本递到她手里，笑着说“这是县里特意给孩子们印的，字大，适合小娃看”，当时她抱着那捆书，走在山路上都觉得脚步轻了，生怕走快了颠坏了这些宝贝。
正说着，周先生背着布包走进来，布包拉链没拉严，露出几支裹着红皮的铅笔和一沓方格本。
“孩子们，看俺带啥来了！”他把布包往桌上一放，刚打开，孩子们就涌了过来，小脑袋凑在一起，盯着那些崭新的文具。
“一人一支铅笔，一本本子，都别急，排队领。”周先生笑着维持秩序，苏瑶在一旁帮忙，把文具一一分到孩子们手里。
妞妞拿到铅笔，小心翼翼地攥在手里，舍不得往本子上写——她之前用的是捡来的炭条，在废纸上写字，炭灰一蹭就花，从来没摸过这么光滑的铅笔。
“苏瑶阿姨，俺能在本子上写自己的名字吗？”妞妞仰着小脸问，声音里带着怯生生的期待。
“当然能，”苏瑶蹲下来，握着她的手，在本子的第一页写下“妞妞”两个字，“你看，这样写，以后每次上课前，都在本子上写一遍自己的名字，好不好？”
妞妞点点头，认真地学着苏瑶的样子，一笔一画地写起来。
虽然写得歪歪扭扭，“妞”字的右边还多了一点，可她却笑得格外开心，把本子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稀世珍宝。
思尘也拿到了新文具，他坐在小凳子上，先在本子上工工整整地写下“陆思尘”三个字，又翻到课本的第一课，跟着苏瑶念：“天——地——人——你——我——他——”声音清亮，比平时读书更起劲儿。
苏瑶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心里暖烘烘的。
以前思尘学认字，用的是她用废纸订的本子，笔是陆逸尘用竹枝削的，写不了几笔就断了，如今有了新课本、新文具，孩子眼里的光都不一样了。
上课铃（其实是周先生用铁棍敲的一块废铁）响了，孩子们赶紧坐回原位。
苏瑶翻开新课本，指着上面的插图说：“大家看，这张图上画的是农民伯伯种地，咱们之前去稻田里帮着收割，是不是就像图上这样？”
孩子们都点点头，小石头还举起手：“苏瑶阿姨，俺知道！农民伯伯种地辛苦，所以咱们要珍惜粮食！”
“说得对。”苏瑶笑着点头，继续讲课。
新课本上的内容比旧书更贴近孩子们的生活，有画着鸡鸭牛羊的插图，有讲山里野果的小故事，还有教大家认草药的页面。
苏瑶特意跟周先生商量，把课本里“认识植物”的章节，换成了村里常见的草药，比如蒲公英、金银花，一边教孩子们认字，一边告诉他们草药的用处，就像她父亲以前教她那样。
“这个是蒲公英，大家看课本上的字，‘蒲——公——英’，”苏瑶指着课本上的插图，“它的叶子可以泡水喝，能治咳嗽，咱们上次思尘咳嗽，娘就给他煮过蒲公英水，记得吗？”
思尘赶紧点头：“记得！有点苦，但是喝了之后咳嗽就好了！”
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有的还拿出铅笔，在本子上画蒲公英的样子，虽然画得歪歪扭扭，却格外认真。
周先生在一旁看着，笑着对苏瑶说：“你这么教，孩子们记得牢，比光认字管用多了。”
“俺就是想让孩子们学了能用，”苏瑶说，“咱们村的娃，以后就算不上学堂，多认点字、多懂点草药知识，也能少受点苦。”
中午休息的时候，陆逸尘提着一个布兜走进来，里面装着刚蒸好的红薯和玉米。“孩子们，饿了吧？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他把红薯和玉米分给孩子们，看到大家手里的新课本，笑着说：“这新课本真好看，俺们思尘昨天晚上还抱着课本睡觉，生怕被老鼠咬了。”
孩子们听了都笑起来，思尘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抱着手里的玉米啃了起来。
刘婶也提着一个瓦罐过来，里面装着小米粥：“俺煮了点粥，给孩子们润润嗓子，读书费力气。”
磨房里顿时热闹起来，孩子们一边吃着东西，一边互相炫耀着自己的新课本，有的还凑在一起，你教我认一个字，我教你写一个词。
苏瑶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满是踏实。
以前办夜校，怕被举报，怕没钱买课本，怕孩子们学不到东西，如今有了县里的支持，有了乡亲们的帮衬，夜校终于像模像样了，孩子们也能堂堂正正地用新课本读书。
下午上课的时候，公社的通讯员突然来了，手里拿着一个信封，递给苏瑶：“苏瑶同志，这是县里寄来的，说是给优秀教师的信。”
苏瑶愣了一下，赶紧接过信封。孩子们都好奇地围过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苏瑶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信纸，上面写着：“苏瑶同志，恭喜你获评县级优秀夜校教师，望继续坚守初心，为乡村教育出力……”信纸的末尾，还盖着县里的红章。
“苏瑶阿姨，上面写啥呀？”小石头着急地问。
苏瑶把信纸递给周先生，让他念给孩子们听。周先生念完，孩子们都欢呼起来，围着苏瑶拍手：“苏瑶阿姨真棒！苏瑶阿姨厉害！”
思尘也跑过来，抱着苏瑶的腿：“娘，您是优秀教师，俺以后也要当优秀学生！”
苏瑶蹲下来，抱住思尘，眼眶有点红，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能得到这么大的认可。
她看着孩子们纯真的笑脸，看着周先生欣慰的眼神，突然觉得，之前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傍晚放学的时候，孩子们都舍不得把新课本带回家，生怕路上弄坏了。
苏瑶笑着说：“没关系，明天咱们还来上课，把课本放在磨房里，俺帮你们看着，丢不了。”孩子们这才放心地把课本交给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磨房。
陆逸尘留下来帮苏瑶收拾课本，他把课本一本本码在新做的木架上（这是陆逸尘前几天特意编完竹篮后，用废木料做的），笑着说：“瑶瑶，你看，咱们的夜校越来越像样子了。
以后有了新课本、新文具，孩子们肯定学得更起劲儿。”
“是啊，”苏瑶点点头，靠在陆逸尘怀里，“俺就是想让村里的娃们，能像城里的孩子一样，有书读，有学上。不管以后咋样，俺都要把夜校办下去，让更多的娃能认认字、懂点道理。”
夕阳透过磨房的窗户，洒在崭新的课本上，给红皮封面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陆逸尘握着苏瑶的手，轻声说：“俺支持你，不管遇到啥困难，俺都陪着你。”
苏瑶抬头看着陆逸尘，心里满是幸福。
她知道，这条路或许还会有风雨，但只要有陆逸尘的陪伴，有乡亲们的支持，有孩子们渴望知识的眼神，她就有勇气一直走下去。
那些崭新的课本，不仅是孩子们的希望，也是她心里最暖的光，照亮了东河沿村的冬天，也照亮了孩子们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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