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欧式挂钟时针悄无声息地滑过了数字“2”。凌晨两点多的城市，褪去了白日的喧嚣，陷入一片沉沉的寂静。
周衿墨用指纹解锁公寓大门，推开厚重的实木门时，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玄关的感应灯亮起柔和的光。他习惯性地放轻动作，脱下沾染了夜露微凉的外套，准备挂起来，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投向客厅深处。
意料之外地，客厅角落那盏落地阅读灯还亮着，洒下一圈温暖昏黄的光晕。
光影中，一个纤细的身影蜷缩在宽大的沙发里。岑漾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羊绒毯，膝盖上摊开着一本厚厚的素描本，手里还松松地握着一支炭笔。
她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眼皮沉重地耷拉着，显然是困极了，却还强撑着没有睡去，像是在执着地等待着什么。
听到开门声，她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睡意朦胧的眼睛循声望去。看到是周衿墨，她脸上瞬间绽开一个安心的、带着浓浓困意的笑容，声音软糯含糊：“你回来啦……”
周衿墨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他快步走过去，在沙发边单膝蹲下，伸手将她连人带毯子一起拥进怀里。
她的身体温暖而柔软，带着沐浴后清爽的馨香，瞬间驱散了他满身的寒气和疲惫。
“宝宝，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他的脸颊贴着她温热的颈窝，声音因为疲惫而有些低哑，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心疼，“不是让你先睡，不用等我吗？”
岑漾顺势靠进他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小脸在他胸口蹭了蹭，像只寻求安慰的小猫。
“我睡不着嘛……”她小声嘟囔，带着点撒娇的鼻音，“心里有点不踏实。你公司……事情严重吗？处理得怎么样了？”
周衿墨低头，借着灯光仔细看她。她脸上还带着刚醒的惺忪，眼底有着淡淡的青影，显然是为了等他，硬熬到了现在。
他心里又暖又涩，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细腻的脸颊，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没事，一点小麻烦而已，你男朋友我能搞定。别瞎操心，嗯？”
他不想让她担心，那些商场上的肮脏龌龊、勾心斗角，他一点也不想让她沾染。他的小姑娘，就应该活在阳光和舞蹈里，无忧无虑。
“哦……”岑漾应了一声，却没完全放心。她抬起头，看着他即使掩饰也难掩倦色的眉眼，还有眼底那几缕细微的红血丝，心里揪了一下。
她没再追问，只是用行动表达着她的关心。她从他怀里直起身，跪坐在沙发上，伸出双手，指尖轻轻按上他的太阳穴，不轻不重地揉压起来。
她的手法并不专业，甚至有点笨拙，但指尖的温热和那份全心全意的专注，却像一股温润的溪流，缓缓注入周衿墨紧绷的神经。他舒服地闭上眼，任由她动作，喉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喟叹。
揉了一会儿，岑漾小声开口，带着试探：“你……等下还要工作吗？”
“嗯。”周衿墨没睁眼，享受着她的安抚，“还有些紧急邮件必须今晚处理完。”
“那……”岑漾顿了顿，声音更小了，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请求，“我陪你一会儿，好不好？我保证不吵你，我就在旁边画我的画。你一个人对着电脑多闷啊，我陪着你，你就当……当多了个会呼吸的摆设？”
周衿墨睁开眼，对上她亮晶晶的、带着恳求的目光。他哪里舍得拒绝。
原本想催她去睡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他伸手抓住她按在自己太阳穴的手，拉到唇边，在她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
“好。”他声音低沉温柔，“那我的小摆设，可要乖乖的。”
他起身，却没去书房，而是直接拿着笔记本电脑坐到了沙发另一头，长腿舒展地架在脚凳上。这里离她近，一抬头就能看到。
岑漾立刻高兴起来，重新窝回自己的角落，把毯子盖好，拿起炭笔和素描本，真的安安静静地开始勾画起来。
她画得很专注，偶尔抬头看他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只有笔尖在纸面上摩擦发出的细微沙沙声。
周衿墨打开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神情重新变得专注而冷峻。邮件一封封处理，指令一条条发出。
商业世界的残酷和压力，透过屏幕无声地传递过来。他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客厅里只剩下两种声音：他敲击键盘的“嗒嗒”声，和她笔尖划过的“沙沙”声。奇异地和谐。
不知过了多久，周衿墨处理完一个棘手的问题，习惯性地抬手用力揉按发胀的眉心，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他的脖颈和肩膀都有些僵硬。
一双温热的小手及时地覆了上来，接替了他自己的动作，力道适中地按捏着他的肩颈。他微微侧头，看到岑漾不知何时放下了画笔，正跪坐在他身后的沙发靠背上，专注地帮他按摩。
“累了就歇一会儿。”她小声说，气息拂过他耳畔。
周衿墨放松身体，向后靠进沙发里，闭上眼，感受着她指尖的力度。他抬手覆盖住她的一只小手，握在掌心，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
“真的没事，”他再次低声安抚她，更像是在对自己说，“一点商业上的小风波，很快就能解决。别担心。”
“嗯，我知道你最厉害了。”岑漾的声音里是全然的信任。她不再多问，只是认真地帮他放松肌肉。
又过了一会儿，周衿墨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助理发来的加密信息。他拿起手机快速浏览，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冰冷，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回复了几个字，周身的气息都随之冷凝了几分。
那是一种岑漾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带着杀伐决断的寒意，即使只是一闪而过，也让她心里微微一颤。
但当他放下手机，重新看向她时，那种寒意又迅速消融，被温柔的暖意取代。他拉过她的手，让她从沙发靠背上下来，坐到自己身边，揽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头。
“快三点了，不许画了，也不许当摆设了。”他语气带着不容商量的霸道，却温柔地吻了吻她的发顶，“现在，闭上眼睛，睡觉。这是命令。”
岑漾确实也熬不住了，靠在他坚实温暖的肩膀上，浓重的睡意阵阵袭来。她乖巧地闭上眼睛，小声咕哝：“那你呢？”
“我把这点收尾就好，很快。”他低声承诺，“等你睡着了我再抱你回房。”
岑漾安心地“嗯”了一声，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
周衿墨没有立刻动作，他保持着这个姿势，低头凝视着她安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脸颊因为熟睡透着淡淡的粉色，嘴唇无意识地微微嘟着，像个不设防的孩子。
窗外的城市依旧有零星灯火，而公寓里，只有这一隅温暖的光亮，笼罩着相互依偎的两人。键盘声早已停止，只剩下她清浅的呼吸声，规律地响在耳边。
周衿墨心中那因为商场诡谲而翻涌的焦躁、怒火和冰冷的算计，在这一刻，奇异地被抚平了。
就像暴风雨肆虐的海面，突然迎来了一片平静的港湾。她什么都不用做，只是这样安静地待在他身边，存在本身，就是最强的镇定剂和最有效的疗愈。
他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睡得更安稳些，然后拿起手机，再次看向屏幕。眼神依旧锐利，心思电转，思考着下一步的凌厉反击。但心底深处，却因为肩头这份沉甸甸的温暖和依赖，而生出无穷的勇气和力量。
无论外面是怎样的狂风暴雨，至少此刻，这一盏为他亮着的灯，这个等他归家的人，值得他用尽一切去守护。
他低头，再次轻吻她的额头，然后重新投入属于他的战场。只是这一次，心中那片冰冷的角落，已被悄然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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