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三年,元日。
这天儿,冷得邪乎。长安城上空的星星还没完全退下去呢,各坊的坊门就吱呀呀地开了。天还乌漆麻黑的,街面上却已经热闹起来。各色的官轿、马车,还有步行的官员,跟那蚂蚁搬家似的,从四面八方往皇城那边涌。今儿个是元日大朝,一年里头最要紧的日子,谁也不敢误了时辰。
王泽今儿个特意起了个大早。确切地说,他压根儿就没怎么睡踏实。福伯昨儿晚上就把今儿要穿的官袍给熨平了,叠得板板正正地放在床头。那是一套深绿色的官袍,五品官的服色,摸着手感还不错。腰上悬着个银鱼袋,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他站在铜镜前头,由着福伯给他整理衣领,心里头那股子滋味儿,说不清道不明。从去年那个在棺材里头醒来的倒霉小子,到如今能站在这帝国中枢的大殿上,这一年来的经历,可真是……跟说书先生嘴里的故事似的,一波三折,险象环生。
少爷,您今儿个这精气神儿,真好。福伯一边给他整理袍子,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老奴想着,陛下今儿个肯定得在朝会上夸您。您这一年,干的可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行了福伯,这种话在家里说说就罢了,到外头可别乱讲。王泽笑了笑,今儿个这场合,咱们就老老实实听着,看着,别出什么岔子就行。
出了府门,街面上的风地刮着,跟小刀子似的往脸上扎。王泽没坐轿子,就步行着往皇城走。一路上,遇到的官员越来越多,大家互相拱手作揖,道着新年好元日吉庆之类的吉祥话。可那眼神儿,落在王泽身上的时候,总是有些不一样。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有带着几分探究的,也有那种皮笑肉不笑的。
王泽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也不在意。他混在人群里头,慢慢悠悠地往承天门走。到了承天门外头,天还是黑蒙蒙的,可那广场上已经站满了人。五品以下的官员,都得在外头等着。他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好,周围都是些不认识的面孔。有年轻的,跟他差不多大,也有胡子都白了的,估计熬了一辈子才熬到这个位置。
等了好一阵子,天边的鱼肚白才慢慢泛起来。承天门轰隆隆地开了,人群开始往里涌。王泽跟着人流,走过天街,那路面平整得能映出人影来。两旁的禁军,一个个站得笔直,跟钉子似的。再往前走,就是太极殿了。那大殿,巍峨得跟一座山似的,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在晨曦里头显得越发庄严肃穆。
进了大殿,王泽找了个靠后的位置站定。他这官儿小,站得也靠后。可越是靠后,越能瞧得清楚。他看见李世民还没来,殿里头已经黑压压地站满了人。文官站在左边,武将站在右边,泾渭分明。房玄龄、杜如晦这些大佬,站在最前头,一个个神情肃穆,跟那泥塑的菩萨似的。李靖、程咬金这些武将,也都站得笔直,那股子杀气,隔老远都能感觉到。
王泽就这么站着,也不说话,就静静地观察着。他看着这满朝的文武,看着这煌煌的大殿,感受着这个帝国最强盛时期的脉搏。他心里头明白,自己现在不过是这庞大机器里头的一颗小小螺丝钉,虽说做出了点儿成绩,可在这些大佬眼里,还是个孩子。但他立志,早晚有一天,他要成为一颗能推动这机器往前走、能让这大唐更强大、更文明的、谁也替代不了的关键零件。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忽然听见殿外头咚咚咚三声炮响。紧接着,就是一阵悠扬的乐声传来。钟鼓齐鸣,编钟、编磬、笙、箫、笛、鼓,各种乐器的声音混在一起,庄严肃穆得让人的心脏都跟着跳。典礼官扯着嗓子高喊一声:陛下驾到——
所有的人,哗啦啦全跪下了。王泽也跟着跪下,头低着,只能看到眼前那一小块地面。不一会儿,就听见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知道,李世民来了。
众卿,平身吧。李世民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王泽随着众人站起身,这才敢微微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只见李世民端坐在龙椅之上,身着十二章纹的衮冕,那冕旒上的珠子一串一串的,遮住了他的脸,可那股子帝王的气势,却是遮不住的。他目光扫过群臣,扫到王泽这边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一下。王泽赶紧又低下头,心里头一下。
接下来的朝贺仪式,那叫一个繁琐。各国、各部族的使臣,排着队上前,献上贡品。那些贡品,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有西域的宝马,有南海的珍珠,有高丽的人参,有靺鞨的貂皮。每献上一份,典礼官就要唱喏一声,那调子拖得老长老长。然后是百官上表贺岁,都是些歌功颂德的词儿,文绉绉的,听得人昏昏欲睡。
王泽官职低微,在这种场合,根本轮不到他说话。他就那么站着,腿都站麻了。可他却不敢有丝毫懈怠,一双眼睛,耳朵,都在留意着周围的一切。他听到李世民对那些使臣说的话,或温和,或威严,或带着几分试探。他看到那些大佬们,在底下互相交换着眼色,那眼神里头的意思,深了去了。
冗长的朝贺仪式,总算是结束了。就在大伙都以为元日大朝这就要礼成,可以各回各家的时候,李世民却忽然又开口了。他的身子往前倾了倾,双手扶在龙案的边儿上,声音清晰地传遍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去岁,我大唐内修政理,外抚四夷。虽说中间有些波折,可到头来,终归是海内升平,百姓安乐。这是众卿之功,也是上天庇佑我大唐。
他说到这里,话锋突然一转,目光再次扫过群臣:但是,治国之道,就跟那逆水行舟一个道理,你不往前划,就得往后退。要想社稷永固,黎民长安,就得不断地创新,勇于任事。去岁,朕看到有些年轻的臣工,不守着那些陈规烂矩,精研格物,给朕献策军国大事,又惠及天下百姓。虽说历经磨难,可初心不改,其志可嘉,其行可勉啊!
这话一说出来,满殿的文武百官,都是心里头一震。虽说没点名,可谁不知道,陛下说的这年轻臣工,除了渭南伯王泽,还能有谁?这不明摆着吗?一时间,无数道目光,唰唰唰地,全都聚焦到了站在后排的王泽身上。那些目光里头,有羡慕的,嫉妒的,眼珠子都快红了;有赞赏的,微微点头;也有复杂的,说不清是啥滋味儿;更有几道,冷飕飕的,像刀子一样。
王泽没想到陛下会当众来这么一出,心里头也是猛地一震。他赶紧把身子躬得更低了,做出一副诚惶诚恐、恭谨到不能再恭谨的姿态。
李世民的话还没说完,他顿了顿,继续道:今岁,朕望众卿,都能以此为榜样,勇于任事,务实进取!凡是对国对民有利的新法子、新器物、新学问,朕必当全力支持!凡是有功的臣子,不管他出身如何,年纪大小,朕绝不吝惜封赏!
这番话,无异于在新年一开始,就给整个贞观朝廷定下了一个调子——鼓励创新,务实进取。同时,也再一次肯定了王泽所走的道路,给了王泽一道护身符。
大朝会终于在庄重的气氛中结束了。百官们依次退出太极殿。王泽随着人流走出承天门,冬日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他却觉得这阳光有些刺眼。他忍不住回过头,又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宫阙,心里头五味杂陈,有激动,有不安,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期待和决心。
王监丞,留步。一个内侍匆匆赶来,低声说道,陛下口谕,令监丞午后至两仪殿见驾。
陛下单独召见?王泽心里头一动,赶紧躬身应下:臣领旨。
午后,日头偏西了些,王泽又来到了两仪殿。这次殿里头只有李世民一个人,还有那个一直侍立在旁的老宦官,低着头,跟个木头桩子似的。
王泽啊,元日吉庆,就不必多礼了。李世民今儿个心情似乎不错,脸上带着点儿笑容,摆摆手让他坐下说话。
王泽谢了恩,半边屁股挨着椅子边儿坐下,等着陛下开口。
今日朝会之上,朕说的那些话,你可知其中深意?李世民看着他,目光深邃,像是要看到他心里头去。
陛下励精图治,鼓励创新,臣听了,心里头感佩万分。臣定当竭尽全力,研习格物,以报陛下知遇之恩。王泽恭敬地答道,这话他说得真心实意。
李世民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忽然叹了口气,你之才,朕已经知道了。格物之学,于国大有用处,朕心里头清楚得很。但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站的比别人高,出头的比别人早,那些风言风语、明枪暗箭,自然就冲着你来了。去岁发生的种种,你当是深有体会吧?
王泽心里头一凛,知道皇帝这是在敲打他,也是在提点他:臣明白。臣年纪轻,做事有时候考虑不周全,难免招人嫉恨。臣今后定当谨言慎行,克己修身,不辜负陛下的期望。
你明白就好。李世民语重心长地说,朕给你便利,让你放手去干,是望你成事,不是望你招祸。将作监是实务之地,正适合你施展。内府教习那个差事,也是让你培养些人才,着眼于将来。你得好自为之,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莫要急于求成,更莫要辜负了这身才华。还有……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也不要……让朕失望。朕对你,可是寄予厚望的。
臣……臣谨记陛下教诲!臣一定踏踏实实,不敢有半分懈怠!王泽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行了个大礼。他听出来了,皇帝这话里头,有期许,有警告,更有那层层的保护之意。
好了,去吧。新年伊始,万象更新。朕望你今年,能有更大的作为。别的不说,先把那肥皂的产量再往上提提,还有琉璃,能不能琢磨出点儿新花样来?朕还等着看呢。
臣,告退!王泽躬着身子,退出了两仪殿。
走出殿门,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王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今儿个这一趟,先是当众被夸,然后又单独敲打,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但他知道,皇帝的这次单独召见,既是一种鼓励,也是一种敲打,更是为他撑起了一把更大的保护伞。这把伞,至少在今年里头,是能遮风挡雨的。
他抬起头,看着头顶上那片湛蓝的天空,心里头默默地想:第一年的生存期,算是过去了。接下来,就是发展期了。明年,他得做出更大的成绩,才能不辜负陛下这份厚爱,也才能让那些躲在暗处的敌人,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元日的大朝和皇帝的召见,为王泽波澜起伏的第一年,画上了一个充满希望的句号,也为他即将展开的第二年征程,吹响了嘹亮的号角。这号角声,既是动力,也是压力。他准备好了,去迎接一个更忙碌、也更精彩的贞观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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