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宅坐落在城市近郊的半山,被一片精心打理的枫树林环绕。午后三点的阳光透过车窗,在苏挽秋的手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车子沿着私家长道缓缓上行,两侧的枫叶已有几片转红,像是提前到来的秋意。
“到了。”顾景辰将车停在离主宅还有一段距离的林荫道旁,侧身看向苏挽秋,“通讯器戴好了吗?”
苏挽秋抬手轻触耳后的微型装置,点了点头。那枚玫瑰胸针也稳稳别在她米色针织开衫的领口,在阳光下泛着低调的哑光。
“我就在这里。”顾景辰指了指车载屏幕上显示的实时监控画面——那是Z通过某种手段接入的林宅外围摄像头,“温室花园在主宅西侧,玻璃结构,视野通透。如果情况不对,我会立刻进去。”
他的担忧写在眼底,但克制着没有多说。苏挽秋知道,这是他对她选择的尊重。
“我会小心的。”她推开车门,山间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
林辰已经等在宅邸的侧门。他今天穿着深蓝色的西装,比平时更显正式,眉宇间却锁着一抹化不开的疲惫。
“父亲在温室里。”他迎上来,声音压得很低,“他今天精神似乎比前几天好些,但医生说这只是短暂的回光返照。所以……把握好时间。”
苏挽秋点点头,跟着他穿过一条铺着鹅卵石的小径。两侧是精心修剪的日式枯山水庭院,白沙上划出宁静的波纹。这个家处处透着秩序与克制,却冷清得没有烟火气。
温室花园出现在视野中。那是一座巨大的玻璃穹顶建筑,里面种满了各种珍稀的热带植物。阳光穿过玻璃,在层层叠叠的叶片间碎裂成万千光点。
林弘深就坐在花园中央的藤编沙发上。
那是苏挽秋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诺亚基金会创始人。他比照片上更瘦削,穿着熨帖的灰色中式褂衫,手边放着一根黑檀木手杖。稀疏的白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布满老年斑和皱纹,但那双眼睛——锐利、清明,像鹰一样牢牢锁定了她。
一瞬间,苏挽秋几乎以为自己被看穿了。那目光里没有惊讶,没有疑惑,只有一种沉静的、仿佛等待已久的审视。
林辰将她带到父亲面前,轻声介绍:“父亲,这位是苏挽秋小姐,我之前跟您提过的……晚照的朋友。”
“林先生。”苏挽秋微微颔首,维持着基本的礼节。
林弘深没有立刻回应。他端起骨瓷茶杯,啜饮一口,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苏挽秋的脸。那眼神太过专注,像是在对比,在确认,在回忆。
“像。”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真像。比照片上还要像。”
苏挽秋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不确定林弘深说的“像”是指像林晚照,还是像那个代号“曙光”的原始模板。
“坐吧。”林弘深用拐杖点了点对面的椅子。林辰识趣地退到温室门口,留下他们单独谈话的空间。
苏挽秋依言坐下。面前的矮几上除了茶具,还放着一个老式的相框。她瞥了一眼,照片上是年轻时的林弘深和一个温婉的女人,中间站着大约七八岁的林晚照——那是完整的、幸福的一家三口。
“晚照小时候,最喜欢这个温室。”林弘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声音里有了些许温度,“她说这里像魔法森林,每一片叶子后面都可能藏着精灵。”
“她很有想象力。”苏挽秋轻声接话。
“不是想象力。”林弘深摇头,眼神飘向远处茂密的蕨类植物,“是孤独。我和她母亲忙于工作,她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植物不会说话,所以她只能自己编故事。”
这话里藏着深深的歉疚。苏挽秋敏锐地捕捉到了。
“林辰说,您很爱她。”
“爱?”林弘深发出一声短促的苦笑,“如果爱她,就不会让她参与那个该死的计划。如果爱她,就应该在她第一次说不舒服的时候,就让她退出。”
他的手指紧紧攥住拐杖龙头,指节泛白:“但我没有。我看着她一天天衰弱,却告诉自己这是为了科学,为了未来,为了……让她变得更‘完美’。”
眼泪从这个垂暮老人的眼角滑落,他没有抬手去擦,任由它们没入皱纹深处。
苏挽秋沉默地等待着。她知道,有些话必须等对方自己说出来。
“傅时衍第一次把她的基因分析报告给我的时候,我像个傻子一样高兴。”林弘深的声音颤抖起来,“他说晚照的基因有罕见的潜能,如果开发得当,可能开启人类进化的新篇章。我信了。我投钱,投资源,甚至……投上了我唯一的女儿。”
他抬起浑浊的双眼,死死盯住苏挽秋:“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直到她死前一个月,我才偶然发现,傅时衍最早接触晚照,根本不是在什么科学展览上。是在医院,在她十二岁生病那次。他从那时起就在收集她的基因样本,观察她的生理变化。而我,我这个自以为精明的父亲,亲手把女儿送进了他早就设好的实验场。”
这些话证实了林辰的猜测,也撕开了林弘深心中最深的伤口。苏挽秋感到一阵窒息般的难过——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那个在双重背叛中死去的女孩。
“所以您建立了‘潘多拉’。”她轻声说,“保存那些他不想让人知道的早期数据。”
林弘深的眼神骤然锐利:“谁告诉你‘潘多拉’的?”
“这不重要。”苏挽秋迎着他的目光,“重要的是,您守着那些数据,是为了有朝一日揭露傅时衍的罪行,还是……有其他打算?”
长时间的沉默。温室里只有喷淋系统定时启动的细微声响,水雾在阳光下形成小小的彩虹。
“都有。”林弘深终于回答,声音疲惫不堪,“我想过毁掉他,想过让他身败名裂。但每次要动手时,我就会想起晚照看着他的眼神——那种崇拜,那种信任。如果我毁了他,就好像……连晚照最后珍视的东西也一起毁掉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极其复杂:“而且,我不得不承认,傅时衍是天才。他的研究,那些数据,如果用在正途上,或许真能造福人类。‘潘多拉’里不仅有他的罪证,也有……他最辉煌的发现。”
“所以您把它锁起来,谁也不给。”苏挽秋明白了,“既不让傅时衍得到,也不让其他人利用。”
“直到我死。”林弘深平静地说,“等我死了,林辰会按照我的遗嘱,启动数据销毁程序。那些秘密,会和我一起进坟墓。”
他说得如此决绝,让苏挽秋心中一沉。这就是林辰担心的事情——一旦林弘深离世,“潘多拉”将永远消失。
“但如果……”她斟酌着词句,“如果那些数据里,有能救人的东西呢?如果有能阻止更多像晚照一样的悲剧发生的关键呢?”
林弘深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阳光在他脸上移动,照亮那些深刻的皱纹,每一道都像是岁月的判决书。
“你为什么要关心这些?”他忽然问,语气变得探究,“傅时衍也在找你,姜哲也在找你,现在连我这个老头子也成了目标。你到底是谁,苏挽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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