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文心中七上八下，一路驾云都分外警惕，神念时刻扫视四周，只盼着能悄无声息地溜出灵山地界。
他不住地在内心祈祷，只希望那两位至高存在此刻正忙于他事，或无暇分心，未能察觉。
龟灵肩头的孔宣却浑然不觉这份紧张，惬意地蹲坐着，仿佛只是出门踏青。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越过灵山外围最后一道祥云屏障，踏入外界虚空的那一刻——
周遭的景象骤然凝固！
风停了，云定了，甚至连空气中流淌的佛光梵唱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一股无边无际、却又并非充满压迫感，而是带着一种润物无声般渗透力的浩瀚伟力，悄然笼罩了尹文与龟灵所在的这片空间。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尹文心头一沉，暗叹一声，停下了云头。
他示意有些紧张的龟灵稍安勿躁，自己则整了整衣袍，深吸一口气，准备面对这预料之中却又最不愿见到的局面。
前方的虚空中，佛光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一道身影缓缓凝聚。
来者面容清癯，带着悲悯之色，周身气息圆融自然，仿佛与整个西方极乐世界融为一体，正是那西方二圣之一，准提圣人。
出乎尹文意料的是，准提佛祖脸上并无半分兴师问罪的怒容，反而带着一丝笑意？
他周身气息平和，甚至比方才遇到的药师佛还要显得无害几分，那笑眯眯的模样，让尹文恍惚间差点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以笑容着称的弥勒佛祖。
“晚辈尹文麻姑，见过圣人。”尹文与龟灵依礼参拜，心中却满是警惕与不解。
如今的佛门，历经封神之后的大力发展，道统已传遍四大部洲，信众亿万，气运昌隆，早已非封神之前那偏安西方、需处处筹谋的窘迫景象。
作为佛门奠基人之一的准提圣人，心态自然也随之变化，不再像过去那般时时显露出渡化众生、壮大佛门的急切与苦大仇深。
反而多了几分身为大道统掌舵者的从容与……嗯，甚至是几分看热闹的闲适。
准提佛祖笑吟吟地受了尹文和龟灵一礼，目光温和地扫过两人。
最后在那只缩在龟灵肩头、试图降低存在感的小凤凰身上停留了一瞬。
他开口，声音清越平和，却字字敲在尹文心上：“两位师侄远来是客，既至我灵山，怎好如此匆忙便去？岂非显得我西方待客不周？”
尹文心中一凛，知道正题来了，面上愈发恭敬：“圣人言重了。晚辈此行为救苍生，心急如焚，不敢多有叨扰。且已求得所需之物，实不敢再耽搁。”
“哦？求得所需之物？”准提佛祖依旧是那副笑意模样。
仿佛全然不知尹文在说什么。
“师侄心怀慈悲，为救众生奔波劳碌，实乃大善。我佛门亦以慈悲为怀，对此等善举，自当襄助。”
他话锋轻轻一转，不带丝毫烟火气：“只是，师侄可知，这灵山一草一木，一尘一砾，皆有其缘法定数？便是那山间清风，云中梵唱，亦非可随意携往外间。”
尹文听得明白，这是点明孔宣乃灵山重要人物，不可轻易带走。
他正欲开口解释或保证，准提却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不过，”准提佛祖脸上笑意更深，目光再次落在那孔宣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
“缘法之道，玄妙莫测。强留反而不美。既然它……嗯，与二位有这段缘法，贫僧亦非那不近人情之辈。”
尹文心中刚升起一丝希望，却听准提继续说道：“只是，师侄若想就此携缘离去，却也需留下一段缘法，方合因果循环之理，不违我佛门清净之道。”
他并未明说需要尹文留下什么，但那含笑的眼神，却让尹文感觉仿佛自己被看了个通透。
这并非直接的阻拦，更像是一种……等价交换？
或者说，是过路费？
尹文心中念头急转，揣摩着这位圣人的真实意图。
是想要他承诺什么？还是想让他付出某种代价？
准提佛祖也不催促，只是含笑而立，周身气息与整个灵山融为一体，他就是这片佛国净土的规则化身。
那无形的压力，并非来自凶煞之气，而是源于这种与天地大道相合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龟灵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肩头的小孔宣更是把脑袋完全埋进了翅膀里，瑟瑟发抖。
尹文知道，今日若不应下这缘法，怕是难以轻易离开这灵山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纷乱思绪，对着准提佛祖再次深深一揖，语气沉凝而坚定：
“请佛祖明示。只要不违背道义，不祸及苍生，晚辈……愿承此缘法。”
准提佛祖微微颔首，脸上那洞悉一切的笑容丝毫未变，仿佛就等着尹文这句承诺。
他不再绕圈子直接说道：“善。既然师侄愿承因果，贫僧便直言了。”
“日后我佛门当有一场大劫，此劫追溯根源，实乃我佛门昔日所造之孽业反馈，因果纠缠，非寻常仙神所能化解。”
“师侄身为天道变数，命格独特，正是化解此劫的关键所在。具体如何相助，时机一到，师侄自会知晓。”
他目光看着尹文，给出了最后的条件：“只要师侄应允，在劫起之时出手相助，今日之事，贫僧便做主，任尔等离去。有贫僧此言，灵山上下，无人会再阻拦二位。”
尹文心中剧震。
佛门大劫？由佛门自身孽业所引？
这信息量太大，牵扯的因果也太重！
他下意识就要推演天机，却发现关于此事的前路一片混沌，显然已被圣人手段遮蔽。
答应，便是卷入一场不知深浅、牵连圣人大教的浩劫。
不答应，今日恐怕连灵山都难以离开，更别提救治南瞻部洲的瘟疫了。
正当他心念电转，权衡利弊，难以决断之际——
三道截然不同，却同样浩瀚无垠、蕴含着无上大道威严的意念，穿透了无尽虚空，同时降临于此地，清晰无比地响彻在尹文的心神深处：
“答应他。”
“可。”
“小子，应下！”
道门三位至高圣人，三清天尊，竟在此刻，同时对他传下了法旨！
尹文心中掀起滔天巨浪，脸上难以抑制地露出惊愕之色。
平常多是师尊单独对他有所吩咐，元始师伯与通天师尊几乎从未直接对他下达过指令。
今日为何会惊动三位圣人同时开口？
这佛门大劫，究竟牵扯多大？
竟让三位天尊都如此重视，甚至意见一致地让他这个晚辈卷入其中？
虽然满腹疑云，但三清法旨已下，不容违逆。
尹文瞬间收敛了所有犹豫，对着虚空无形之处，也是对着面前的准提，深深一揖，语气无比郑重：
“圣人所言，尹文应下了。他日佛门劫起，若需晚辈效力，必当遵循今日承诺，尽力而为。”
准提佛祖闻言，脸上露出了真正意义上舒心的笑容，仿佛了结了一桩重大的心事。
他点了点头：“善。既然如此，二位师侄，请自便吧。”
话音落下，那笼罩四方的圣人威压彻底散去，前方的云路畅通无阻。
尹文不敢再多停留，对着准提佛祖再次一礼，便带着依旧有些懵懂的龟灵和她肩头那只似乎也松了口气的小孔宣，驾起云光，迅速远离了灵山。
直到彻底感受不到灵山的气息，尹文才缓缓松了口气，但心中的波澜却久久难以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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