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唯有山风拂过玉阶的清响，以及那弥漫未散的、沉重压抑的氛围。
良久，清虚道德真君缓缓睁开双眼。
清虚道德真君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迷茫，以及一丝被彻底剖开内心后无所遁形的疲惫。
他看着尹文，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化为一声沙哑的叹息。
尹文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又过了许久，清虚道德真君才涩声开口：“南华道兄……你既已窥见贫道这不堪回首的过往……不知……不知可有解法？”
他眼中带着一丝渺茫的希冀，却又仿佛害怕听到否定的答案。
尹文沉默片刻，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清虚道兄，若时间可以倒流，让你回到那一刻，站在那村落的废墟之前，让你重新面对救人与赴师命的抉择……你会如何选？”
他的目光直视清虚道德真君的眼睛，语气平静。
南华梦蝶，物我两忘，虚实交融之大道。
能逆转时空，让心神回返过去，直面旧日的场景与抉择。
只是，尹文此刻对一位大罗金仙施展此术，成功后清虚会作何选择，他并不知道。
所以，他需要先问一问。
清虚道德真君被这个问题问得浑身一震。
重新选择？
这个念头，何尝没有在脑海中翻滚过？
可每一次，都被更深的恐惧、更复杂的思绪，以及无奈所压下。
他脸上再次浮现出剧烈的挣扎，仿佛又一次回到了那决定命运的时刻。
一边是熊熊燃烧的村庄，绝望的哭嚎，另一边，是昆仑山师尊讲道时那不容置疑的威严，玉虚宫森严的规矩，以及迟到可能带来的无法想象的后果……
恐惧、愧疚、责任、敬畏……种种情绪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
他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他既怕再次选择奔赴昆仑，会让自己背负更深的罪孽，道心彻底沉沦。
又怕若选择救人，是否会触怒师尊，断送道途，甚至……
那后果他不敢想象。
两个选择，似乎都是深渊。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额头上再次渗出冷汗，整个人仿佛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僵直状态。
尹文看着他，心中明了。
清虚并非没有良知，正因为他太有良知了。
他被困在了规矩与本心的夹缝中，被可能的后果吓住了，失去了决断的勇气，也模糊了道。
“道兄，”尹文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规矩固然重要，师恩固然深重。但若规矩成为了扼杀良知的枷锁，若对师威的敬畏压倒了对生命的悲悯……这道，还是你最初想要修持的道吗？”
他顿了顿，声音更缓，却字字清晰：“南华梦蝶，能带你回到那一刻，让你重新面对。”
“但如何选，终究在你。”
“是继续背负着这份撕裂与愧疚，困守大罗，直至道心彻底蒙尘。”
“还是鼓起勇气，直面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渴望，去做出那个你真正认为应该的选择，”
“无论结果如何，但求……无愧于心，道心通达？”
尹文的话，敲击在清虚道德真君剧烈动荡的道心之上，也回荡在周围每一个玉虚金仙的心中。
广成子、赤精子等人面露深思，连那位元道人浑浊的眼眸，似乎也微微闪动了一下。
清虚道德真君眼中的挣扎达到了顶峰，痛苦几乎化为实质。
但渐渐地，那混乱与恐惧中，一丝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光芒，开始浮现。
他修持道德，不正是为了明辨是非，守护心中那一份对善与正的坚持吗？
若连最基本的人命都无法在危难时伸出援手，甚至因畏惧而背弃，那这道德修来何用？
这圣人弟子的身份，又成了什么？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师尊固然威严，但……师尊传道，难道是希望教出一群只知畏惧、不知变通、见死不救的门人吗？
他不知道重新选择后，师尊会如何反应。
或许会震怒，或许会有惩罚，甚至……后果难料。
但是，他更不想，继续活在过去的阴影里，被那份懦弱与愧疚日夜啃噬道心，困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大道在前，却无法寸进！
他要一个答案！一个对自己道心的交代！
哪怕这个答案，需要用前途，甚至更多东西去换！
清虚道德真君猛地抬起头，眼中虽然依旧带着血丝，却已燃起了一簇决绝的火焰。
他看着尹文，一字一句，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南华道兄，请带贫道，回到过去！”
“无论最终贫道作何选择，无论后果如何……”
“贫道，不想再留下这份遗憾！不想再困在这心结之中！”
他的声音从最初的艰涩，到最后变得坚定，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释然。
尹文看着他眼中那簇火焰，点了点头。
没有再多言，他再次抬起双手，十指翻飞，结出更为繁复玄奥的法印。
这一次，浮现的梦蝶不再是七彩斑斓，而是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仿佛能映照出过往光影的银白色。
它们不再漫天飞舞，而是汇聚成一道朦胧的、流淌着银色光晕的河流虚影，环绕在尹文与清虚道德真君周围。
尹文伸手指向清虚眉心：“道兄，凝神静气，随蝶影溯流而上。莫要抗拒，直面过往。”
清虚道德真君闭上双眼，彻底放开心神，任由那银白色的梦蝶光河将自己包裹。
刹那间，他感到一股柔和却不可抗拒的力量，牵引着他的意识，逆着时光的痕迹，飞速后退！
周围的景象开始模糊、扭曲、重组……
玉虚宫广场、同门师兄弟的身影、昆仑山的云海……
一切都在飞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景象再次浮现。
焦黑的村落废墟、荒草萋萋的坟茔……时光继续倒流，废墟恢复为炊烟袅袅的村庄，坟茔消失……
最终！
他猛地睁开眼！
发现自己正驾着祥云，疾驰在返回昆仑山的途中。
下方，那熟悉的山谷盆地，宁静的村落映入眼帘。
而几乎同时，天边，滚滚妖云正以惊人的速度席卷而来，恐怖的妖气与绝望的哭喊声，隐隐传来！
时间，正是当年那个决定命运的岔路口！
他，真的回来了！
清虚道德真君浑身剧震，脸色瞬间苍白。
那份熟悉的恐惧、挣扎、时间的紧迫感……
再次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猛地转头看向妖云方向，又抬头望了望昆仑山，手指下意识地掐算……
来不及！
还是来不及！
若救人，必迟到！
那深入骨髓的、对元始天尊威严与玉虚门规的恐惧，再次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画面仿佛要再次重演。
但这一次，在那无尽的恐惧与挣扎的深渊中，他听到了自己之前的声音，那在现实中刚刚做出的决断：
“不想再留下遗憾！不想再困在这心结之中！”
“但求无愧于心，道心通达！”
是啊……他回来，不就是为了打破这个循环吗？
哪怕前方是师尊的震怒，是未知的惩罚，
是可能断送的前程……
也比日日夜夜被愧疚啃噬，困守原地，大道无望要强！
“啊！！！”
清虚道德真君发出一声仿佛压抑了无数元会的低吼！
那吼声中，有痛苦，有决绝，更有一种挣脱枷锁般的畅快！
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斩断！
脚下祥云猛地调转方向，不再奔向昆仑。
而是化作一道璀璨的青色惊鸿，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
义无反顾地、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向下方那已被妖云笼罩、惨叫连连的村落！
莫邪宝剑的清辉，在这一刻，照亮了他坚定而再无迷茫的面庞。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人在洪荒，开局拜师太上镇春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