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污秽之地寻机缘
风雪更急了，如同冰刀般刮过窝棚区低矮的屋檐，发出呜呜的悲鸣。
林风的脚步停在原地，风雪灌进他破旧的领口，带来刺骨的寒意，却没能冻结他心中那瞬间泛起的、极其陌生的涟漪。
饿吗？
多么简单，又多么沉重的问题。属于这具名为“林风”的躯壳里，饥饿如同附骨之蛆，从未真正离开。属于叶清玄的元神，早已超脱了凡俗的五谷需求，但那属于生命本源的匮乏感，在丹田熔炉开始运转后，却变得格外清晰——它渴求着能量，无论是以何种形式。
他缓缓转过身。
那个瘦小的孩子依旧蜷缩在冰冷的雪地上，怀里死死抱着那半块肮脏的冻馒头，如同抱着世间唯一的珍宝。风雪吹乱了他枯草般的头发，露出冻得青紫的小脸，那双如同小狼般凶狠的眼睛里，此刻却盛满了紧张、忐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他仰着头，看着林风，像是在等待一个至关重要的审判。
林风的目光落在他怀里那半块馒头上，又移回孩子冻得通红、布满裂口的小手。那双手，和他自己此刻的手一样，粗糙、污秽、伤痕累累。
他沉默着。
时间在风雪呼啸中仿佛凝固了几息。
最终，林风没有回答那个问题。他伸出手，不是去拿那半块馒头，而是指向不远处那排低矮破败、在风雪中摇摇欲坠的杂役窝棚。
“那里，” 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干涩，如同砂砾摩擦，“风小些。”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迈着依旧沉重却比来时似乎稳了一分的步伐，走向自己栖身的、最角落的那间窝棚。腐朽的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将他单薄的身影吞没在更深的阴影里。
风雪中，只剩下那个孩子呆呆地坐在原地，怀里抱着冰冷的馒头，看着那扇关上的破门，小脸上满是茫然和无措。过了许久，他才猛地打了个寒颤，似乎才意识到刺骨的寒冷，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抱着那半块馒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林风所指的、相对背风的那排窝棚踉跄跑去，找了一个堆着些破草的空隙，瑟瑟发抖地蜷缩了进去。
……
窝棚内，寒意并未减少多少。腐朽的木板无法完全隔绝风雪，缝隙里不断钻进冰冷的空气。一盏用劣质兽油点燃的豆大灯火，在角落里摇曳着，散发出昏黄的光线和刺鼻的油烟味，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
林风盘膝坐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下只垫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霉味的枯草。他闭着双眼，心神沉入丹田。
那里，无形的熔炉无声运转。今日吞噬的污秽能量——丹毒、妖气、死气、怨念——早已被转化殆尽。丹田深处，几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精纯暖流，如同拥有生命的游鱼，在近乎干涸的经脉中缓缓流淌。它们太微弱了，微弱到甚至无法凝聚成一丝可供调用的“灵力”，但它们存在的本身，便是这具残破躯壳中唯一的光。
叶清玄的元神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反复推演着这绝灵根的奥秘。
“吞噬‘杂质’，转化‘道源’……效率低下……转化率不足万分之一……” 冰冷的意念在识海中流淌，“‘杂质’的‘质’与‘量’……是关键……”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粗麻布小袋子上。那是他今日离开丹房前，趁着老杂役不注意，偷偷铲了小半袋化尸池最底层、颜色最深、气味最刺鼻、怨念最浓重的黑泥。此刻，这半袋污秽之物正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腥甜腐败气息，如同蛰伏的毒物。
“此地污秽……驳杂不纯……浓度有限……” 林风的目光穿透窝棚破败的木板墙，仿佛投向风雪笼罩的后山深处，“化尸池……或可一试……”
念头既定，他不再犹豫。当务之急，是恢复一丝力量。哪怕只是让这具身体不再如此脆弱不堪。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粗麻布袋。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比在丹房露天时更加刺鼻。昏黄的油灯火苗都似乎被这污秽之气冲得摇曳不定。
林风屏住呼吸，眼中却没有任何厌恶，反而带着一种近乎研究的专注。他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入袋中，捻起一小撮粘稠、冰凉、如同凝固腐肉般的黑泥。
指尖传来强烈的腐蚀刺痛感，皮肤下的血肉仿佛在哀鸣。阴冷的死气和混乱的怨念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顺着指尖疯狂涌入！
丹田深处，无形的屏障瞬间被激活！恐怖的吸力爆发！
轰——！
这一次涌入的污秽能量，远比白天在丹房接触时更加集中、更加猛烈！如同一条污秽的毒龙，蛮横地冲入林风脆弱的经脉！
“哼！” 林风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滚落，混杂着污垢。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强行灌入滚烫岩浆的皮囊，随时都会爆裂开来！
剧痛！撕裂！混乱的嘶吼和怨念冲击着他的识海！
但他死死咬着牙，属于叶清玄的冰冷意志如同定海神针，牢牢掌控着局面。他引导着这股狂暴的污秽洪流，疯狂地涌向丹田熔炉！
吞噬！转化！提纯！
无形的熔炉发出低沉的嗡鸣，运转到了极致！这一次，转化的效率似乎比白天快了一丝！一缕……两缕……三缕……比之前更加凝练、带着一丝混沌初开般原始气息的精纯暖流，艰难地析出，流淌过被冲击得濒临破碎的经脉。
虽然痛苦依旧如同炼狱，但林风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这几缕暖流的滋养，经脉的韧性似乎在极其微弱地增强！那原本如同破布袋般枯竭的生命本源，如同被春雨滋润的荒漠，艰难地萌发出一点微不可察的……绿意！
力量！纯粹的、源自血肉筋骨的力量感，在痛苦中滋生！
就在他全力对抗着体内狂暴能量冲击、引导暖流修复己身之时——
“笃笃笃……”
极其轻微、带着怯意的敲门声，在呼啸的风雪背景中，微弱地响起。
林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心神微动，那狂暴的能量流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带来更剧烈的痛楚。他强行稳住心神，没有立刻回应。
窝棚外，风雪依旧。
过了几息，那轻微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比刚才更急促了一点，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试探。
“笃笃笃……有……有人吗？”
是那个小乞丐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风雪的气息。
林风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眼眸中，属于叶清玄的冰冷和属于林风的复杂交织。他看了一眼指尖依旧残留的、散发着恶臭的黑泥，又看了看那扇不断透进寒风的破门。
他沉默着，没有起身。体内污秽能量的转化正到关键时刻，容不得丝毫分心。
窝棚外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剩下风雪的呜咽。
就在林风以为对方已经离开时，一个更加微弱、几乎被风雪吞没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颤抖，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冷……好冷……馒头……给你……”
林风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丹田内狂暴的能量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瞬间的心神波动，冲击得更加猛烈，让他喉头一甜，险些喷出血来。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眼神变得更加幽深。
他沉默着，缓缓抬起那只沾满污秽黑泥的手，对着那扇破旧的木门，凌空虚虚一拂。
一股微弱却精纯的力量，带着一丝刚刚转化而来的道源暖流的气息，悄无声息地透过门板的缝隙，如同无形的屏障，轻柔地将门外风雪带来的寒意驱散了一瞬，更精准地将一丝微弱的暖意，包裹住了门外那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小身影。
窝棚外，蜷缩在门口的石头猛地打了个激灵！一股突如其来的、难以形容的暖流瞬间包裹了他冻得僵硬的身体！那感觉极其微弱，却如同黑暗中燃起的一点火星，瞬间驱散了刺骨的严寒，让他几乎冻僵的血液都似乎重新流动起来！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紧闭的、破旧的木门。风雪依旧在呼啸，但那致命的寒冷感……消失了？是……错觉吗？还是……
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那半块早已冻硬、沾着泥污的馒头，小小的身体因为震惊和这突如其来的温暖而微微颤抖。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更加用力地、将冻得发青的小脸埋进了膝盖里，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那扇散发着微弱暖意的破门，又靠近了一点点。
窝棚内，林风缓缓收回了手，指尖那抹污秽的黑泥在昏黄的灯光下，似乎也黯淡了一丝。他闭上眼，重新沉入那狂暴的能量炼化之中，只是心神深处，那属于仙尊的万年寒潭，似乎又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荡开了极其细微的涟漪。
风雪夜，一扇破门内外，两个被世界遗弃的灵魂，以各自的方式，对抗着刺骨的严寒与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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