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踩在青砖上的瞬间,掌心的伤口再度裂开。血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雪地上,颜色比寻常更深,泛着一丝金红。我低头看着那滴血,它没有立刻凝固,反而在雪面微微扩散,像极了某种活物的触须,爬行了一小段距离,才缓缓变黑,在雪地上烙出一个扭曲的印记。
张雪刃站在三步之外,左手仍按着左肩。她的呼吸比刚才平稳了些,但手背的血管依旧突起发青,像一条条蜷伏的青蛇。她没看我,目光死死锁住老槐树的方向,嘴唇紧抿,下颌线绷得笔直,像是在等待一个迟早会降临的判决。
我抬起右手,将人皮地图碎片摊在掌心。碎片边缘参差,由无数细小的人皮拼接而成,上面刻着“断魂崖”三个字。指尖稍一用力,旧伤再次撕裂,更多血珠涌出,落在碎片表面。伤口传来尖锐的刺痛,顺着指尖蔓延到手腕,让我的手指忍不住微微发颤。
血触碰到碎片的刹那,纹路骤然亮起一道金芒。那光不刺眼,却极清晰,顺着笔画蔓延,勾勒出半枚图案——是族徽,张家初代的标记。我认得这个纹路,铁盒里的旧照背景上有残迹,灰袍死士面具内侧也刻着同样的线条。三者同源,此刻在我掌心重合,金芒烫得我掌心一阵发麻。
碎片开始发烫,缓缓升起,悬于掌心三寸高的位置。金光直指村尾的老槐树,正对着树干上那片斑驳的刻痕。那些刻痕我一直觉得不对劲,太规整,不像自然风化,倒像是人为划出的符线。如今看来,它们的走向与碎片上的血纹完全一致,连转折角度都分毫不差,像是用同一把刻刀凿出来的。
我收起碎片,朝槐树走去。每一步落下,青砖都发出轻微的嗡鸣,与我胸腔里的心跳共振。
脚步刚落,脚下传来一声铃响。
不是远处飘来的,而是从地底直接传上来的,清脆,频率固定,像一根针直直扎进耳膜。每响一次,胸口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闷痛顺着肋骨向两侧蔓延,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我停下,抬手摸了下脖颈,图腾的位置正在发烫,热度比之前更烈,像是要烧穿皮肤,钻进骨头里。
张雪刃低声道:“别靠近。”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没有回头。发丘指伸出,指尖因为伤口的刺痛有些发僵,精准度比平时差了半分。指尖刚碰到树皮,一股熟悉的血脉感应便传了上来,和当年触摸祖祠石碑时的感觉一样,但更沉、更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下沉睡了千年,正被这指尖的触碰唤醒。
我咬破指尖,将一滴精血抹在刻痕交叉处。血腥味在齿间弥漫开来。
血刚落下,整棵树干猛然一震。那些刻痕同时亮起金光,与碎片上的纹路共鸣,发出嗡嗡的低鸣。地面猛地一颤,脚下的泥土开始塌陷,砖石断裂声接连响起,像极了骨骼碎裂的脆响。我和张雪刃同时后退半步,坑口迅速扩大,一道三米深的裂口在槐树根部炸开,黑雾从坑底翻涌而出,带着一股腐朽的血腥味,呛得我喉咙发紧。
雾中浮现出画面。
一张供桌,四只血碗,碗底刻着“启”字。符纸贴在桌角,墨迹未干。火盆里烧着半卷竹简,烟灰打着旋升空。这些景象一闪即逝,却又无比真实。我知道这是幻象,可身体还是僵了一下,指尖的刺痛骤然加剧。这场景我在地宫的记忆里见过三次,每次都出现在血池中央的槐树旁。那时我以为只是象征,现在才明白——这棵树,就是通道的锚点。
张雪刃的呼吸猛地一滞。她盯着坑底,左手死死掐住左肩,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浓重的恐惧:“那是……支派覆灭那晚的祭坛。”她的目光死死黏在幻象里的供桌上,眼眶微微发红,我能看见她的睫毛在颤抖——那是她藏在供桌下的夜晚,是她一生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我没说话。幻象消失了,但黑雾还在。坑底传来动静,泥土翻动,枯枝断裂。一具尸煞从地下跃出,全身裹着褪色的张家制式尸布,尸布下的骨骼轮廓狰狞可怖,右手紧握一柄青铜权杖。杖身云纹缠绕,顶端四个字清晰可见——改天换地。
尸煞落地未停,直扑而来。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冰冷的寒意。我往后撤步,脊背抵住坑壁,粗糙的石壁硌得我生疼。反噬的痛感仍在,手臂发沉,像灌了铅,我知道自己出刀的速度会慢半息。我没拔刀,左手迅速将人皮碎片贴在左臂旧疤上。疤痕是幼年封印血脉时留下的,狰狞的疤痕爬满了半个手臂,是我童年最清晰的记忆——冰冷的符咒,刺骨的药液,还有师父那句“守住血脉,就是守住一切”。碎片一碰疤痕,皮肤顿时传来一阵灼痛,像是被烙铁烫过,冷汗从额角滑下,顺着下颌线滴落,砸在地上,碎成一片冰凉。
尸煞在坑边停下。它没有继续冲,而是举起权杖,杖头对准我。那四个字突然渗出黑血,荧光般的液体泛着诡异的绿光,顺着云纹往下流。奇怪的是,黑血流动的顺序,竟与我手中碎片血纹亮起的节奏完全一致,像是一场无声的合奏。
张雪刃开口,声音有些抖,却比刚才多了几分笃定:“那不是名字,是咒文。”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支派密卷里有记载,‘改天换地’是初代守门人的镇门咒,能引动血脉之力,控制门的开合。但后面还有一句——咒文可逆,引尸破门。”她顿了顿,补充道,“密卷里还说,槐树根须是阵眼的锁扣,怕金铁之气,用匕首能斩断!”
我明白了。
铁盒旧照、死士面具、权杖铭文,都是初代遗物,唯有纯血者才能唤醒真形。张怀礼不是要毁掉这些,他是在利用它们。他把咒文倒过来用,把“镇门”变成“破门”,把守门者的信物,变成了开启通道的钥匙。
权杖上的黑血滴落在地,接触黑雾的瞬间,雾气猛然扩张,像一张巨大的黑网,笼罩了整个坑口。幻象再次浮现,这次更清晰。供桌还在,血碗未碎,但多了一个人影。那人背对着我,穿着灰袍,右手握着同样的权杖,左手按在槐树根部。他的袖口滑落,露出一截手腕——皮肤下有纹路流动,和我的麒麟纹呈镜像形态。
我瞳孔一缩。脑海里瞬间闪过崖壁上那四个血字——双生同灭。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颈。
黑血继续流淌,与碎片上的血纹产生共鸣。两者交相辉映,发出一种低频嗡鸣,和双生尸煞临死前的声音一模一样,刺耳又诡异。碎片上的族徽和权杖云纹开始拼接,缺损的部分在空中补全,最终形成一个完整的符号——镇门印。金芒大盛,刺得人睁不开眼。尸煞的动作明显滞涩了一瞬,喉咙里发出一声不甘的低吼。黑雾被金芒逼退,露出坑底深处的一角——那里竟埋着无数根青铜锁链,链尾没入黑暗,不知通向何处。
符号亮起的刹那,四周岩壁开始剥落。碎石滚下,砸进坑底,有几块擦着我的肩膀落下,撞出沉闷的声响。槐树的根须破土而出,像一条条粗壮的黑蛇,缠绕坑壁,迅速向我们这边延伸。其中一根已经搭上坑沿,离我的脚不到半尺,根须上的倒刺刮过我的裤脚,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远处传来铃声。
不是一声,是一串,密集而急促,从村落方向传来。铃声的频率越来越快,和我胸腔里的心跳、血脉的共振混在一起,搅得我头晕目眩。张雪刃脸色煞白:“是铜铃,有人在摇。”她的目光扫过村落的方向,眼神里满是警惕,“是灰袍的人,他们早就布好了局!”
我抬头看她。
她声音发紧,语速极快:“引尸铃,支派古法里用来召唤守墓尸的信号。每响一次,十里内的尸煞都会苏醒。他们不是来找你的,他们是来围我们的!”
坑底的尸煞依旧举着权杖,没有再动。它的尸布下,一块骨片从缝隙里露了出来,上面刻着模糊的纹路,像是某种指令。它就那样站着,像是在等待共鸣完成,又像是在等待远处的尸潮赶来,将我们彻底困死在这里。黑雾缭绕,镇门印的光在雾中闪烁,忽明忽暗。根须继续蔓延,另一条已经缠上坑壁凸起的石块,借力向前甩出,带着呼啸的风声。
张雪刃的手滑进袖中,抽出一把短匕。她没上前,站在塌陷边缘,目光在根须、权杖和尸煞之间快速扫视,显然在判断最佳的出手时机。她的手指捏紧匕首,指节发白,手腕却稳得惊人——这是她多年来在生死边缘练就的本能。
我贴在疤痕上的左手开始发麻。碎片吸收血脉力量的时间有限,屏蔽效果正在减弱,权杖传来的牵引力越来越强,我的手臂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权杖上的黑血还在流,嗡鸣声越来越强,脑子里像有无数根针在扎,疼得我眼前发黑。
根须突然加速,一条甩向张雪刃脚边。
她侧身避开,匕首脱手掷出,带着一道寒光,精准地钉入泥土,斩断根须前端。断口处冒出黑烟,发出滋滋的声响,根须抽搐着缩回,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坑底的尸煞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吼,权杖高举。黑血顺着杖身流到顶端,汇聚成一滴,悬而不落。那滴黑血泛着荧光,在半空微微晃动,像是一颗即将引爆的炸弹。
远处的铃声更近了。隐约间,我能听到沉闷的脚步声,从村落的方向传来,越来越密集,越来越近。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盗墓笔记:东北张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